但离清缘心下已经了然,这个“她”,显然指的就是她。
从苗姨家出来后,离清缘没回城主府,她安静地想了一会,去了那一日极乐城大雨时,她同檐如岁住过的客栈。
推开客栈门,里面的装潢简朴干净,几张木色圆桌陈列摆开,上头还摆着未收的茶具。
蓝衣掌柜站在柜台处,见人来了,微笑问她:“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离清缘没理对方的话,目光在整个客栈里扫视一圈。她抬脚上木梯,把楼上也看了一遍,确定自己对在客栈里的记忆没有丢失。
“给我开一间房。”回到前台,离清缘注视着蓝衣掌柜的眼睛,窥见灰僵僵的质感。
灰僵僵……她抿一抿唇,又发现自己竟然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代表什么。
*
华园平湖,远山小筑,翠绿藤蔓爬满城主府内白墙,偶有三两蛱蝶掠身栖息。红绸满地铺开,长廊檐下系着的黄纸灯笼款摆风摇。
“今天不去和狐九她们打叶子牌?”
离清缘刚抬脚进城主府,忽就听檐如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对方伫立白墙之下,梨黄衣袂飘然,手里正扯着一段藤蔓。
小九全名狐九,家住城主府隔壁,是个自来熟的美人,最擅呼朋唤友,常邀一众人去她家中打牌。
极乐城中日子闲散,无事可做,离清缘有一回便也应了对方的邀请。但打牌这事,会上瘾,那次之后,她几近每日都到狐九家中去打叶子牌,一消磨就是大半天时光。
“今天有点不舒服。”离清缘这样含糊回了句檐如岁,她思绪很乱,接着便说,“我回房间睡会。”
这样一说完,她就往里走,想穿过长廊去自己房间。没想她路过檐如岁时,对方忽一伸手,攥住了她手腕,困惑问:“哪不舒服?我给你看看。”
…忘了,自古巫医不分家,檐如岁会医术。
褪一截衣袖往上,檐如岁微凉的指尖下压摁上离清缘右腕纤薄皮肤下的脉搏,动作轻缓。离清缘调整好状态,撇一撇嘴,把手腕迅速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嫌弃说:“没那么严重,昨天没睡好而已,你别见到个病人就想施展你的医术,以为花孔雀开屏?”
“花孔雀开屏?”檐如岁显然被她气笑了,屈指一弹她脑门,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说,“我应该叫对牛弹琴更准确。”
除去极乐城城主这个身份外,檐如岁和上一世一样,也喜欢开医馆救济病人。离清缘跟着他去过几次,但她实在是对看病问诊提不起什么兴趣,屡屡在那处睡着后,她便也不去了。
“行了行了。”于是离清缘推他,“别一天天跟我的护卫似的杵我跟前,去你的医馆。”
檐如岁走后,离清缘穿过回廊,回了自己房间。她坐在床沿,脑海里开始回放刚刚在客栈里的景象。
蓝衣掌柜给她开了一间房,她走进房间,把储物灵囊中的物品全部倒出,倾落在床榻被褥上。半枚碧桃花玉佩,藤镯,符咒,装满蛊的白玉盅……
她看了这储物灵囊里倒出的每一样物品半晌,除了来自檐如岁的符咒和白玉盅,剩下她都记不起和它们相关的信息。
她的状态绝对不正常。
焦躁在心头蔓延,离清缘起身,开始在客栈房间里转来转去。这间房和那次极乐城大雨时她住的是同一间,想到这点,她突然变得冷静了些。
那场大雨之前的记忆都在脑海里变得模模糊糊,像或浓或淡连绵成一片但脉络勾不清晰的水墨画。终于,她目光投向那棵墙角边的招财树盆栽。
移开盆栽,底部贴着一张纤薄的灵纸。
灵纸上勾勒着熟悉的轮廓,明艳娇丽一张俏脸,显然是离清缘自己的面容。
她微一眨眼,即刻咬破指尖,用渗出的血珠在上面顺着五官涂涂抹抹。
须臾之间,灵纸漂浮半空,一名和离清缘身形及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霎时出现在她面前。
“主人。”对方恭恭敬敬叫了一声。
她知道这是她的傀儡人。
但她记不得自己为什么要制作一个傀儡人了。
“你有我的记忆,对吗?”离清缘说。
傀儡人继续恭恭敬敬一点头:“是的。”
“我最后一句跟你说的话是什么?”沉吟片刻后,离清缘飞速问。
“您说——”傀儡人歪了歪头,缓缓开口,“您需要心蛊。”
果然如此。
“抱歉。”离清缘低语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她的手倏然直伸向前,五指并拢着探进傀儡人心口处,竟生拉硬拽出一团暗红色的蛊虫。
这是供死物转为活的心蛊。
暗红色的蛊虫落在她掌心里,蠕动时像一团骇人的血肉。那立在她身前的傀儡人如同被按下静止键,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离清缘一面捏着那团蛊虫,一面伸手拔下自己发髻间玉簪,将尖端一头对准自己手臂,竟是眼一闭心一横往上重重一划。
血珠从皮肉开口处渗出,她手一松,那团暗红色的蛊虫瞬时钻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