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后台沉静,衬得前厅的喧闹扎耳。
化妆师脸上的笑容略显急促,手上打粉的动作没停,没话找话地聊:“新娘子的五官真精致,我看娱乐圈那些女星也没几个能比得上你的。”
如果夸的是旁人,大抵是句违心的恭维,但是落在眼前这位女孩身上,却是句实话。
只是这尴尬的氛围让人紧张,化妆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能听见悄悄咽口水的声音。
“谢谢。”秦诗瑶抿着唇笑,镜子倒映着一张精致乖巧的脸。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眼眸澄澈,脸蛋小小,身上还带着卷气,说是女高中生都有人信。
但少女今天要披上婚纱,嫁人了。
“需要把隔壁的伴娘叫过来陪你说说话吗?”化妆师迫切想要一点噪音让自己心情放松一些。
“不用了,她们……”秦诗瑶垂下眼睫,显得有些难过,“她们只是家里请来的专业伴娘,不熟。”
啊,没有请要好的同学当伴娘吗?
化妆师有些汗颜,问了不该问的话,气氛更加尴尬。
这场婚礼的一对新人,是京市顶级豪门黎家二公子,和元洲某私人中医院的千金大小姐。主办方豪横包下王井区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婚礼布场从酒店前院一直延伸到婚礼宴会厅,极尽奢华,来往宾客皆是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本是强强联合、喜结连理的好事,全因某个人的缺席,让这喜事变成了耐人寻味的趣事。
新郎,也就是黎家二公子黎川,在婚礼即将开始的前半个小时还没有到现场。
婚礼二缺一,独留新娘子一人面对所有人的审视与探究,这叫什么喜事,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据化妆师的观察,不管眼下这情况如何不对劲,这新娘子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和窘迫,不知该夸她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还是该揣测她如同精致的提线木偶,早已失了灵魂。
当真是,只要当事人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虚掩的化妆间被人推开。
“瑶瑶,我刚问了亲家,黎川路上遇到点事,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别着急。”袁千琴带着一股香风推门而进,四十多岁的女人,面容被保养得极佳,穿着华贵典雅的礼裙,举手投足间都是贵夫人的优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份非同一般。
“我知道了,袁姨。”秦诗瑶脸上是乖巧的微笑,但是随即敛起来的眼睛雾蒙蒙的,眼睛里的委屈被睫毛遮住。
联姻对象姗姗来迟,搁谁都会觉得委屈。
袁千琴满意秦诗瑶直到现在也没表露出恼怒和不满,这份乖巧懂事,很让她省心,于是她表情更加动容,露出几丝怜爱,伸手摸了摸秦诗瑶头顶价值连城的宝石皇冠:“乖了,黎家对于这场联姻是相当重视的,你看黎家为你准备的排场,新娘的礼服和王冠,件件价值连城,来的宾客都是京市商界的重要人物,待会儿出去的时候记得微笑,我们瑶瑶笑起来跟公主一样。”
秦诗瑶不负她望地朝她展开了一个笑靥。
袁千琴心里舒坦。
这就对了,不枉费她这十几年跟她虚与委蛇,就连她在这种场合叫的那一声“袁姨”,听得也不刺耳了。
不叫“妈”,只叫“姨”,是家里那个固执老不死允许的,原因无非是嫌弃她后进门,秦诗瑶的亲妈死了,才有的她后嫁进来。
一个前妻留下的拖油瓶,这么多年来,奶奶护着,父亲宠着,锦衣玉食地长大,从秦诗瑶上初中开始,就每月5万零花钱,每三年翻一倍,逢年过节更是各种奢侈品箱包珠宝琳琅满目地收着,用无数金钱娇养起来的一朵江南富贵花,终于在她大学毕业之后迎来了她的用武之地。
用别的女人的女儿,换来京市顶级豪门的黎家在商业上的帮助,让秦家在京市站稳脚跟,她袁千琴摇身一变,就要成为京圈有头有脸的富太太,也就不在乎之前养秦诗瑶的那点小钱了。
“袁姨,爸爸呢?”秦诗瑶抬起那双雾气还未完全弥散的眼睛。
“他呀,在酒店门口忙着招呼来宾呢,我待会儿让他进来看看你昂。”袁千琴应道。
秦诗瑶轻轻点头,父亲没有过来宽慰她一句,她没有表达丝毫不满,表示知道了,要多乖顺有多乖顺。
“过来的客人都是贵宾,爸爸去招呼是应该的。”她很懂事地体谅。
站在一旁的化妆师在听到这句话后,内心不赞同。
自家女儿的自尊被女婿践踏成这样,他倒好,不管不问,倒是将满堂的宾客当成头等大事,这元洲响当当的医院院长,在京市这权贵之地,也尽是巴结讨好的嘴脸。
化妆师没注意到的是,秦诗瑶是秦家的女儿,在这场闹剧当中,她也是当事人之一,与秦家同气连枝。但她不自觉就将秦诗瑶从这名利场上摘了出去,将她视为无辜的受害者。
秦诗瑶不声不响地,把自己放在了弱者的位置,不管今天这场婚礼的结局如何荒诞,全程目睹了秦诗瑶的温吞和逆来顺受的化妆师,只会对她报以怜悯和同情。
又因一句话,就给秦父立了贪财好利的形象。
谁都没察觉到。
袁千琴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找了个借口走了,高跟鞋敲击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笃笃的张扬响声,宛如奔向更加金贵生活的胜利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