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他们不跪还好,一下跪王希音更看不上,根本就是软骨头,别个吓一吓就成这副模样,以后怎么能护得住主子?
豚哥儿耳朵如今疼上加疼,不敢多说什么违逆王希音的话,脑袋瓜思忖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该玩什么?”别的都叫他玩腻了,也就这些刺激大些的能挑起他的兴致。
该读习字!话到嘴边,王希音却说不出来。豚哥儿已经九岁了,明年就该搬到外院去住,宁国侯府肯定给他备了最好的先生,保不齐他还要去宗学读,因此这话轮不到她一个表姐来说。只是难得看豚哥儿这般乖顺,王希音还是道:“你怎么不看看别家小公子都在‘玩’什么,今日登门的有好多跟你一般年纪的,你除了作弄人就没跟他们探讨探讨‘玩’什么得趣么?”
豚哥儿撇撇嘴。那些人不是对他阿谀奉承的小人模样就是呆里呆气如淳哥儿一般,还没有王希音能跟他玩到一处,他才不耐烦跟那些人探讨什么。
“不许撇嘴,都是跟谁学的毛病。”王希音暗忖大抵是淳哥儿太乖了,她竟然在豚哥儿这儿找到了点为人姐姐的优越感,教训起来越发顺口。
豚哥儿撅起了嘴,他能忍王希音一个是之前他欺负淳哥儿的时候,王希音都能跟他叫板颇为有趣,尤其是偶尔两人还能玩到一处,让豚哥儿还挺心喜。就连刚才被王希音连番教训,因着十分新鲜他也忍了,但豚哥儿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子,哪受得了王希音一直训斥来训斥去,他小脾气上来了。
王希音倒也是个见好就收的,知道过犹不及,尤其豚哥儿只是她表弟又不是亲弟弟,轮不到她什么都管。因此也软了口气:“好啦,我也是关心你,撇嘴多难看呀,你要是在外祖父面前也这般,外祖父可不是只说你两句就行的。”
豚哥儿撅起的嘴收了收,不知想到什么又撅了起来。
“怎么啦,耳朵还疼么?我让夏椿给你揉揉。”
夏椿连忙上前,还没碰到豚哥儿衣襟就被满身泥土但貌似有哪方面洁癖的小少爷避开了:“你陪我去看小猫崽。”竟然还没忘了这茬!
王希音再次竖了眉毛,见豚哥儿又委屈起来,她忍了忍把眉毛横下来:“咳,看什么小猫崽,人家是小母猫你一个男子汉是能这么盯着人家看的么?你不害臊小猫还害羞呢!等回头让下人们把小猫崽收拾好了,做个窝放在你面前看。”她喉咙痒痒,实在想训斥那几个哄着豚哥儿玩物丧志的小厮,这大抵是一朝管过了人,就想一直练手的坏毛病。
豚哥儿满意了,他真的是个很好哄的小孩子:“那好吧,我们去跟金小胖玩。”想了想又严正警告王希音:“你不许丢它!”
王希音翻了个白眼:“你不作弄别人,我才舍不得丢金小胖呢。”她嫌弃地拿指尖捏起豚哥儿脏兮兮的袖子:“我送你回院子,赶紧梳洗换身衣裳罢,不然晚上给外祖父请安又要挨训。”
豚哥儿得意洋洋的:“祖父才不会训我。”当然也不会特别关注他就是了。
王希音一怔,她想到了平阳公对淳哥儿的严厉和慈爱,虽然老人家对孙子的疼爱并不常表现出来,但方方面面都是会替淳哥儿想到了的。要是淳哥儿身上脏了一道被平阳公看见,淳哥儿的身边人连着三太太和她都要挨训。看着豚哥儿小野猪一样蛮横又得意的模样,王希音蓦地就有些心软,她跟着豚哥儿往院子走去,声音渐行渐远:“外祖父不训斥是他老人家宽容,那你更应该用孝顺回敬他嘛,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豚哥儿啊,刚才的事不要跟二舅母说哦,对,说了我就欺负金小胖……”
角楼上,一片沉寂过后,王敬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女顽劣,实在是被她娘宠惯坏了。”他弓着身子对站在角楼窗边披着灰鼠皮外袍,一直低头看着两小的花发老人道。
那老者转过身,角楼已经点上了灯,昏黄的灯光下他身形高大,剑眉入鬓,眼皮微合,正是在宴席饮过几杯在此散酒气的宁国侯梁伯春,听了女婿的话,他开口道:“俪娘的教养还是够的,静姐儿被她教得极好。”
王敬顿时涨红了脸。
一旁坐着的长身男子轻轻嗤笑一声,当着他爹的面损他爹的女儿和外孙女,他这个妹婿脑袋可不灵光。
如今前头酒席刚散,因着梁大爷身子不好不能饮酒,被灌了好些酒的梁二爷已经抬回院子酣睡了。陪着侯爷散酒气的正是大爷梁佩和大女婿王敬,一行人跟着侯爷随便寻了个角楼歇着,就听到楼下小儿吵闹,竟将王希音教训豚哥儿的情景看了个完整。
王敬心里痛骂女儿,那豚哥儿是宁国侯府的心窝子眼珠子,是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能张口教训的吗?听那口气,跟梁氏像了十成十!如今可好,闺女犯了事还得当爹的被岳父教训,他就知道自己八字跟宁国侯府相冲,他今日压根就不该来。不管是为着什么被宁国侯说的,但凡叫王敬心里不舒服了,那一概都是旁人的错。
宁国侯却没心思顾及他这个女婿,不是今日撞见他还不晓得豚哥儿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九岁多的年纪还在后花园招猫逗狗,甚至作弄戏耍宾客家的小公子,当然他也不是一点也不知道,往日听说了豚哥儿的混账事他想教训,却是贾氏每每冲上前护着孩子。他做公公的哪里会跟儿媳计较,有心叫二儿子管束好二儿媳,可二儿子性子软哪里管得住,久而久之他也就对豚哥儿放养了。
他的目光落到低头看手指的大儿子身上,对豚哥儿的这份复杂心情里面多少也有对大房的安抚和顾忌,大儿子和二儿子一母同胞最该是亲近的两兄弟,却因为后代出了隔阂。初秋里林氏掉的那个孩子,他一听说也是心疼得很,那也是他的孙子啊!只是没凭没据的,难道真要拿贾氏问罪么?深挖下去那孩子也回不来,而贾氏到底是豚哥儿亲娘,到时候肯定是两败俱伤的模样……
罢了,两相妥协的结果在小五离家的时候他不就看到了么?论平衡之术,他还没有自己连襟平阳公把握得好,倒不如宁可得罪一方也要把豚哥儿训练出来,不能让梁家败在他的手上。
如此想着,宁国侯只觉心头压着万斤重:“回去罢。”
见岳父不多说什么,王敬暗自松了一口气。倒是梁佩站起来往窗外瞟了一眼,豚哥儿什么模样他就没亲眼看也知道个差不离,已经彻底被贾氏养成了个败家子,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如今豚哥儿都九岁了,想板正怕也难。他冷漠地勾了勾唇角,老二不想他有儿子,那不如就让这个家彻底玩完,看他们二房蹦达了一辈子能捞到什么好处!
……
虽然前些日子刚与宁国侯夫人见过,但这回王三太太是带着忧虑来的。薛家到现在还不肯松口,一门莫名的亲事就像带刃的刀口对着平阳公府,每每想到王三太太都要对王元娘咬牙切齿一番,早知道当日她不坐壁上观,顺着老夫人的意直接将王元娘塞进薛府,倒也没这么多烦心事。
朱氏转着佛珠,叹口气:“固原长公主的意思怕是还要多看看。”
王三太太道:“这也是应当的,毕竟儿女做亲是大事,只是您说现在薛家咄咄逼人,到底要如何才好?”
“要头疼也该是你婆婆的事情,你急什么?”朱氏看了眼女儿,“你上次不也说她留了二房的二娘备着,那薛家算是什么东西,国公府庶房的女儿嫁去尽够的。”做亲讲究两厢情愿,明显现在是薛家在强求国公府,被人捏住把柄的国公府站不住理,那边得寸进尺的薛家也不是什么好人。
因着上回刘氏给薛平负做媒未成,王三太太顿觉不妙,再不顾甚么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将薛家和王家的官司悉数说给朱氏,这才有今日朱氏在固原长公主面前介绍静姐儿一事。
“我婆婆那个性子……”王三太太欲言又止:“但凡她有娘您的一半,三老爷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王敬可以说是被刘氏宠坏的。
朱氏牵了下嘴角,说刘氏没她厉害,可她再厉害几个儿女也没护住:“她再不好也知道这是二房惹的事,不会拿你们三房填坑,安心罢。你有这份心思,就该多给静姐儿相看起来。”
王三太太知道她有些急糊涂了,毕竟涉及到自家儿女,关心则乱也是有的:“娘说的是。其实在我看来,固原长公主那边意思怕是不大。”
当朝仅存的三个长公主,安乐长公主是先太后身边养大的,一路由先太后保着下降平阳公府,定长公主母妃是北疆进献的和亲公主,距离当年之乱不到三十载,为了避免再起争端,定长公主虽说进不到朝廷中心,也一定会保住。而固原长公主与之前的两位却又不一样,她母妃秦太妃出身卫国公府,是老卫国公嫡亲的姐姐,固原长公主和如今卫国公的亲事在老卫国公出征前就定下了,固原长公主可以说是抱着做望门寡的心情等着当时的卫国公世子,其坚贞感动朝野内外,这也是在恶战之后镇国将军府迅速衰落,楚西王背井离乡后卫国公府还能屹立在京城的一部分原因。
与其他长公主区别更大的是,固原长公主和卫国公是青梅竹马又伉俪情深,教养子女格外精细又严厉,据说卫国公世子秦臻立志要继承祖父功勋护守北疆。大约也是有这方面的缘故,秦世子在众勋贵眼中是少年英雄,却不会被女眷当作乘龙快婿。而相对的固原长公主也不想娶一个娇贵小姐做儿媳,因此在京城花会上,卫国公秦家一直很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