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琛曾以为表演是一个人的事,演好故事,只要理解好自己的角色就行。
但在参加《黑角龙2》剧本围读的时候,他看到不是这么一回事。那些演员们会凑到一起,互相交流对角色的理解,分享自己扮演的角色与其他角色的关系。有时发生争执了,就会拉上导演和编剧,一起来吵。
关琛起初觉得大家化水平有限,所以才需要借助他人的头脑。谢劲竹大声反驳说不是这样的。
【表演是互相成全的。有时候其他演员的表演,也可以成为你塑造角色的补充……】
【比如我,演黑道大哥,我就会想象,当我演的大哥在场的时候,下面那些小弟会怎么说话,是会害怕?还是野心勃勃说一套做一套?……】
【想象的细节越多,我们表演时的回应,就会越诚实、越让人信服、越有活力。】
谢劲竹虽然自己演得并不咋样,但是理论知识充沛,教起关琛来一句接一句的。
关琛恍然大悟,立刻记到小本子上。回头想象吴泽生平的时候,也开始想他和其他角色的关系。
有些关系线索清晰,编剧的意图很明显,比如吴泽是张家驹和段小风的关系,互相仇视,互成对比。
有些关系就需要想象,比如吴泽和他队友的关系。他的同伙害怕他吗?信任他吗?他又是怎么看待这些同伙的?他们组成团队一起行动的契机是什么?
关琛来到剧组三天,还在消化新剧本里的吴泽,暂且没来得及跟那些同伙交流。
那些同伙演劫匪演得流于表面,关琛看得难受,恨不得亲自上前告诉他们,什么是悍匪,什么是亡命之徒。但经历过《黑蛟龙2》的武术指导工作之后,他明白了电影是造梦的工具,不必每个细节都苛求真实。
【只要拍出来帅气就够了!】大师兄音容宛在,这句话时常回荡在关琛的脑海。
但姚知渔饰演的女匪徒不一样,她和吴泽互动较多,关系更不寻常。她的表演如果没能跟上关琛步骤,不仅没法成为塑造角色的补充,反而还会拖后腿,让观众出戏。
关琛没有拿【你长这么大,不会没亲过嘴吧?】激小姑娘,因为这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问题。
姚知渔的问题,不是只出在这一场吻戏。
所以关琛讲:“你得明白这个角色对吴泽的意义……吴泽是很孤独的一个人。那么,这么孤独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了爱人呢?”
“是啊,为什么呢?”姚知渔很配合地表示了疑惑。
“你先想想。”关琛高深莫测道。
姚知渔低头沉思,似乎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关琛坐在一旁,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正在急速整理吴泽和女匪徒的关系。
远处,剧组的众人都分了些心神关注着他们俩,默契地没做打扰。
拍吻戏的时候,有人放不开是常有的事。
“琛哥,陈导问可以开始拍了吗?”场记看到两人结束了交谈,凑上来问。
“再等等!”关琛举起一只拳头。像是军用战术手势里【停止】的意思,也像是混混肢体语言【你再不走我就揍你】的意思。
场记连忙半躬着身子,倒退离开。回去跟陈导一通说,陈导让大家再休息一会儿。
姚知渔想了半天,试探着问:“因为,她们有共同的目标,能相互理解?”
“对。但这样只是同伴之情,”关琛说,“其他人只是被家长忽视而叛逆、逆反、误入歧途。只要家长幡然醒悟,是可以和解。”
关琛上辈子看过很多为了刺.激、为了远离家庭的年轻人,走上这条路。一个个叛逆得很,但是当他们被棍棒敲到或被刀砍到,流着血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还是倒在地上,流着眼泪不断喊妈妈。
“相比其他人,吴泽所承受的痛苦要格外沉重,他犯罪的成因和决心,也要更复杂一些。”关琛说。吴泽那种一生积郁而成的恶意,是解不开的。
姚知渔绷着小脸继续想。但她初中毕业就没做过阅读理解了,想起来好费劲啊。
关琛提醒道:“吴泽从小被虐待都不会哭泣,但是当女匪徒死掉的时候,他流泪了。而且也正是女匪徒的死,成为了一个转折,加速了吴泽自我毁灭的进程。他在那之后,开始放弃白天伪装的身份,开始正大光明地犯罪。”
姚知渔被提醒后,眼睛一亮,显然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想说什么,但是又表达不出来。
关琛说:“吴泽孤独地活在世界上,防范心极强,轻易不会让谁进到他的心里。对于他这样的病人,想进到他的心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能治愈他的医生,另一种是共同分担痛苦的病人。”
关琛想起了那个把前身从泥潭里拉出去的小熊。
只不过小熊和女匪徒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将泥潭里的人往上拉,另一个是跳下泥潭陪对方一起。
一种是“医生”,一种是“病人”。
“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人,只有她看到了吴泽的孤独,感受到了吴泽的痛苦,让从来没感受过爱的吴泽,明白了他并不孤独。她知道吴泽的想法,所以没有劝吴泽回头,而是牵着吴泽的手,义无反顾地一起走向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