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桑林,本是鸟唱虫鸣之地,可是林内传出的,却是时时续续的哀声。
“呜呜……师弟,你醒一醒……”
定观道人仰躺地上,青色道袍已被血渍染褐了半身。普玄蹲在一旁哀声哭泣。常笑得若是人哭起来,比那些动不动就落泪的人分外有真情,分外价值。武连风那一剑伤的不是别人,正是定观。剑光从肋下斜穿,深及见骨,伤势之重,早已昏迷不醒。方仲胸口之伤并不重,敷了点药已止血,坐在地上默默的捂着葫芦,脸上泪痕未消。
普玄望着师弟的伤势束手无策,与其说血被止住倒不如说血流得枯竭了,那包住伤处的布巾吸足了血后全成了黑褐色,风干后结的一层厚血痂更是让人触目惊心。定观脸色苍白如纸,几与死人无异。
“怎么办?怎么办?”一向油嘴滑舌的普玄道人再不油滑,耷拉着头反复唠叨。“难道师兄走了后,又要走一个师弟,连道观都被人占了去,怎么对得起师父和师兄重托!唉!日后何去何从?”普玄油滑的脸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皱纹。
方仲忽道:“我们还回不回去?”
普玄一怔,道:“回去哪里?”
“回茅山,回昆仑,你说过要带我去的。”
普玄没好气道:“老家都被人占了,还回去个屁啊。”
方仲沉默了一会,又道:“道长,你是不是骗我。”
普玄又是一怔,道:“什么骗你?”
“姜伯伯告诉我,昆仑险峻雄奇,龙脉之首,多有隐士炼气者僻处幽居,能人高手辈出。昆仑既在你后山,是你圣地,不知有多少能人守护,老家岂有那么轻易被人占了去?”
普玄一时语塞,也不否认,讪讪道:“你反正无处可去,昆仑远在西方,遥遥万里,非是你这年纪可以去的。我本意是带你回去茅山,多学些本事,过得几年后,你长大成人,经得事多了,知道孰是孰非,那时要去便由得你。”
“昆仑远在西方?遥遥万里?”方仲喃喃的道。“……再远,我也不怕!”方仲忽的站起身,把葫芦挂在腰间,紧一紧身上背带,回头对普玄道:“道长,多谢你连日来的照顾,我要走了,虽然不能拜你为师,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道长,你多保重。”独自返身往林外走去。
普玄急道:“你往哪里去?”
“我上昆仑!”小小身影再不回头,抬头一看苍穹,迎着落日,穿桑林而去。狰狞兽摇摇尾巴,低吠几声,跟着走了。
普玄呆呆伫立。
“怎么办……!?”
*****
玉兔东升,繁星闪烁,林中缓缓漫起寒雾。
方仲穿出桑林又入一岭,也不识得路,只是跟着落日而行,待得日落兔升,无意中走到一处茂林,寒雾弥漫,竟困于林内再也出不来。方仲这时又想起普玄的好处来,若是他在这里,必知道怎么处理。方仲压下惶恐之心,心道既是独自上路,遇上这种情形乃属常事,难道都去求人了?当下依着昔日游山的经验,左看右看,估摸着岭下可行,朝下行去。
幸好有狰狞兽为伴,倒解了不少乏闷,那狰狞兽在林中穿来穿去,十分兴奋,犹如回到了老家一般,一时隐去踪迹,方仲还道它跑丢了,却呼啦一下穿出,叼个野果围在脚边打转,引得方仲一阵畅笑。
走走停停,林中渐渐多出许多花草来,星罗棋布,叶翠花娇,淡淡杂有股药味,似乎有很多是药草。再往下,地势渐趋平坦,隐隐听得有流水之声。方仲大喜,正自走的口干舌燥,有口清冽山水喝喝再好不过,便蹑了脚小心翼翼往流水处摸去。依着山里的经验,有河之地必会有兽,许多凶猛动物都有夜间汲水的习惯,别一个不好撞到了恶兽。
月色皎洁。
树木掩映下,一凹清潭出现眼前,碧波为月光一照,粼粼波光交相闪耀,便似繁星点点。
清潭不大,一条小溪相连,蜿蜒曲折消失与尽头。潺潺水声处,一条细细白练从潭边山石挂下,冲激潭水。银花溅起,道道涟漪荡漾。
潭边,有很多奇花异草,茎叶细窄而长,丝丝缕缕的,很多都垂入潭水之中。
花香四溢。
方仲看着眼前美景不由一愣,自己见过高山深谷,看过庭院楼台,这种幽雅野趣倒真是少有。与狰狞兽走到潭边,潭边很干净,没有丝毫野兽脚印。狰狞兽警觉的很,似乎感觉到什么,窜入花丛东嗅西闻,被花粉一激,打了两个轻轻的喷嚏,一摇头,蹲在潭边舔起水来。
方仲掬了一捧水喝了一口,立时舒心畅怀凉透心肺,急忙把鞋子脱了,把略微有些红肿的双脚放入潭中,浸脚解乏。闻着馥郁花香之气,看着淡淡月色波光,方仲垂眉闭目几要酣然入睡。自从离开山村之后,已少有这般的闲情野趣了。真是怀念那山野时光,无忧无虑的日子,怀念那时的父母,姜伯伯,小兰,何盈……。
迷迷糊糊之间,方仲似乎看到何盈从波光粼粼的潭水之中钻出,先是一个头,乌黑的长发齐齐梳在脑后,慢慢出水,点点滴滴的潭水如珍珠一般从瀑布般的黑发挂了下来……。何盈闭着眼,缓缓升起,整个娇小的身躯如同出水芙蓉一般伫立在潭水水面,脚下涟漪荡漾,似踏星辰,如御虚空,活脱脱一个小仙女偷偷下凡了一般美艳惊人。而且,小仙女身上一丝不挂,没有只丝片缕!
方仲惊得呆了,还道自己在睡梦之中,只是睁了眼看。是自己想到何盈了,所以出现一个幻像么?
那幻像慢慢睁眼,睫毛上水珠晶莹,却还不如她的眼眸闪亮,眼眸明亮,亮得让月光也嫌暗淡。
是梦!?对!一定是!方仲不由的一笑,如此h梦真是难得,要是天天有这梦……。
随着方仲一笑,那幻像也微微一笑,笑的明艳绝伦,笑得让潭水边上的鲜花尽皆失色。被潭水洗过的曲致酮体,踏着星辰,顶着月色,脚下涟漪阵阵,慢慢移了过来。
方仲眼神发直。
人儿越来越近,越看越是清晰,那幻像又是一笑,把手轻轻抬起,来摸方仲。
方仲愕然伸手!
忽听身后“哎哟!我的妈呀!”一声惊呼,有人扑通摔倒,狰狞兽倏然跳起,嗷的一声长嗥。方仲如被梦中惊醒,急忙缩了手,收摄心神,转头观看,只见两个人影滚翻在地。其中一个转过了头,背对着自己,一个躺在地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正是普玄和他师弟。方仲既惊又喜,笑道:“道长,你怎么来了?”
普玄背对着方仲,嗫嚅道:“我跟着你来的,不想看到这个,恕罪!恕罪!……无量天尊请饶恕我非礼之过。”
方仲不明,正自要问,忽听身旁一个娇柔的声音道:“婆婆,你回来了!”方仲惊讶回头,腰间一紧,竟被一双小手箍住,一个暖玉生香的娇小酮体便依偎在方仲怀里,方仲大惊!
原来这不是梦!
“我不是婆婆!我不是婆婆!”方仲急用手去推。触手处,柔软滑嫩,也不知推到哪里。
抱住方仲的小手一松。
方仲急忙跑开,脸红脖子粗,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那裸女一怔,眼中不解的问道:“婆婆,你怎么了?”往前数步,离了潭边,向方仲走来。
方仲闭了眼不敢回头,却叫道:“道长,她认你做婆婆呢!”普玄以袍袖闷头,不住的念无量佛,听方仲如此说,忙道:“胡说,我哪点像她婆婆了,她分明认你来了。”方仲道:“你不长胡子,故此她错认你来的。”普玄道:“你自己也不生胡子,长得瘦小,更像婆婆之身。”正自争论,那娇柔声音又起。
“婆婆,仙儿累了。”裸女走到背后,慢慢搂住方仲,甜甜一笑,头一歪,靠在方仲肩上再无动静。
方仲骇得不敢稍动,等了许久,那裸女依偎着自己动都不动,便如没有生命的美丽雕塑一般,可看,可赏,可摸。偏偏方仲没这样的胆量。方仲微微一耸肩。靠着肩的螓首一侧,失去支撑,往身边一滑,裸女的双手也松了,整个身子往地上便倒。
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