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这一声“表哥”却让尹子清心中隐隐一动,又向前了一步。
“跟我走。”
沈郁离不置可否,像是看着他,实际上却是在看他身后的兵马。战阵排列整齐,盔甲丝毫不乱,哪有半点临时拉起的义军的样子?
“乐郊的瘟疫是假的?”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这前前后后的关联,她早已猜出来了。
尹子清皱眉不答,只听她又问:“死了多少人?”
尹子清不住摇头,“阿离,不要管这些了。表哥是来带你走的。我早就想带你走了!”
“我哥哥呢?也是你?!”沈郁离又问。
“阿离,你哥哥的事情我可以以后慢慢解释,先跟我走吧!”尹子清辩白道,“你那皇帝伯父随随便便就要把你嫁给一个出身微寒杀人无数的武夫。谁都知道你不甘愿,只有我真正想过要带你走。若不是担心坏了大计,表哥早就带你走了!”
“跟你走?”沈郁离闻言微微一震,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还认为自己会跟他走。父王说过哥哥是去乐郊调查暴乱时被挟持的,她早就怀疑与尹子清有关,听他话中的意思,果然猜的没错。
尹子清并非说谎。他是真真切切计划要带她走过。若非被父亲捉了个正着,沈郁离逃出京城那日,他本来是要去找她的。也是那一天,他真真正正的了解了父亲筹谋已久的大业,江山美人两相比较他半是自愿半是被迫的选了前者,却又还是放不下美人。
“阿离,别犹豫了。”尹子清又说道:“现在沈家没人了,竟然把你推上城楼守城!你一个小女子,能守得住什么?亡国的公主都是什么下场?破城的时候,又有谁会来救你?!只有我能全心全意的护你了。现在就跟我走,表哥还能护你一辈子。将来皇后的位置,一定是你的。就算皇朝更迭,继位的子子孙孙仍然会留有沈氏的血脉。”
“皇后?”沈郁离抬眼看向远处尹定坤乘坐的描金雕龙的战车,“舅舅恐怕早就想要效宣辅魏故事了吧。”
“沈氏已然没落,这是大势所趋。”
“大势所趋?古来只有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才可称大势所趋。”沈郁离说着正色看向面前的尹子清,“你说广宁王杀人无数,可他手上没有无辜之人的血。你呢?乐郊一场‘瘟疫’,死了多少人?表哥莫不是觉得,没有亲自动手,血就溅不到你身上?”
“古来得天下者,又有谁不是破而后立?阿离,你不懂的。”尹子清渐渐失了耐性,语气也开始急躁起来。
沈郁离闻言一笑,“孟子曰:‘不行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行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 我竟不知无耻之徒亦可妄言破立天下。拿什么立?拿尔等为一己之私屠戮百姓的小人行径吗?”
尹子清闻言震怒,猛然向前几步,却听半空之中一声鹰啸,雪白的海东青自高空飞扑下来,双爪张开,直取他的双眼。尹子清狼狈后退逃窜,却仍是被抓伤了脸。再抬起头时,只见小表妹已经弯弓搭箭瞄准了这边。
“阿离!再这样冥顽不灵下去,你会后悔的!!”
不想叛军提前攻城,沈郁离只随手放了一箭。箭矢将将擦到了他的靴边。尹子清呆愣了一下,立刻翻身上马逃了回去。再看他的背影,已是没有半点的从容潇洒了。
沈郁离唤来小白,一夹马腹,打马回城。
天色渐暗,大晏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夕阳映着她身上明晃晃的战甲,恍如添了一丝暖色。仍有些稚嫩的小公主再次登上城楼,面向城中的将士们高声呼喊道:“大晏的将士们!京城是国之脏腑,只要我们守住临兴,就守住了天下,守住了所有人的安稳日子。你们都是大晏的英雄!!”
“同守临兴!同守天下!!”城中的呼应声如潮水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而另一边,尹定坤看着垂头丧气打马回来的儿子一忍再忍,仍是忍不住骂了声“废物!”
“父亲!”
尹子清还想回嘴,却听尹定坤骂道:“你不是说阿离一定会跟你走吗?人呢?!两军阵前,她若跟你走了,临兴城中定会军心溃散,到时就算没有余敬恩的大军也能强攻下来。如今可好,一计不成,反倒壮了他们的士气!”
“阿离定是受了他们的蒙蔽!”尹子清愤愤说道。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点儿女私情?!”尹定坤已是怒不可遏。
见父亲脸色,尹子清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济阳公的兵马何时能到?”尹定坤问。
右威卫将军谢千连忙上前,“最新的军情消息,广宁王奉诏南下,已经到了孟津一带。济阳公来信说只等先解决了萧弘就立刻率军奔赴京师。”
谋士吴琛低声说道:“太子这一闹,现在临兴城中正乱着,济阳公要是拖得太久,等城中安定下来,对咱们可没有好处。”
尹定坤思付片刻,“无论余敬恩的兵马到还是不到,再等一日,准备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