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香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儿,你也别怕。我们会好起来的。”
每当事情看不到转机的时候,比如她被赶出濯雪派的那一夜,玉生香总是习惯性地安慰自己,会好起来的,会有办法的。然而,她心里隐约也是担心,这一次,还能有什么转机?
温珑陵看着玄蝉公子,且悲且怒,声音压抑:“中原的‘销魂’,也是你洒过去的,是不是?”
中了一戟,再加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玄蝉公子竟然还没死。他点了点头,大大方方承认了:“正是。”
玉生香想,既然“销魂”是你洒在名门正派里的,为何又要在尸体嘴里塞入解毒的金莲花?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这样做,实在是自相矛盾。
灯笼里的烛火苗微微跳动,照亮着一室荒唐的锦旗。照亮着五个将死之人。
宣琼琚沉默许久,才续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有源源不断的血迹从玄蝉公子嘴角流出来,天上是锦旗的红色,地下是血的红色,殊途同归。
玄蝉公子道:“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中原名门尝一尝,自己即将失去罡气,但是没有办法扭转局面的感觉,你懂吗?哼,你们也中了‘销魂’,这种滋味很独特,对吗?惊慌,绝望,痛苦,无助。重新体会一下这种感觉,你们不应该谢谢我吗?”
温珑陵道:“你是想说,如果当年没有屠尽颐天谷,颐天谷里保留着金莲花,还可以救他们。”
“可颐天谷已经不在了。”玄蝉公子模样失神,“如果当年,你们没有屠尽颐天谷,现在就不用体会这种失去罡气的感觉。可惜你们从来不知道感恩,从来不记得别人对你们的恩赐。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我让人截断道路,为的就是让你们找不到蜀中的金莲花。”
如此一来,没有金莲花解“销魂”之毒,中原人,只能是在原地等死。
玉生香心里陡然冒出来一个疑点,中原没有金莲花,这是肯定的了。因为自己父亲身为宗主,有那么多人脉,都找不到一朵金莲花给自己解毒。
内门师兄玉剑丹是怎么找到的?他总不能是从蜀中找的,蜀中与世隔绝。也许,他认识一些神通广大的朋友,能弄到不容易弄到的药材。
玄蝉公子一边咳血一边笑:“真可惜,真可惜!尸体嘴里的金莲花,虽然枯萎了,但是仍然能解毒。只可惜你们忘了颐天谷的恩赐,忘了金莲花,是你们自己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的!”
也许,是玉剑丹知道金莲花可以解毒。给了玉宗主尸体嘴里的金莲花。
玉生香厉声道:“那些名门弟子,全是你杀的?嘴里还含着莲花。”
其实,她问这一句也是白问,看样子,玄蝉公子是这里的老大,也不会有什么帮凶了。
“没错……”玄蝉公子道,“我杀了他们,让他们跪着,向颐天谷赔罪。让他们永远跪着!永远!皮肉都腐烂了,骨头也要给我跪着!”
景骁天又惊又怒:“杂碎!你怎么能杀这么多人?”
玄蝉公子喘息道:“对!我爱杀人!杀人使我快乐!哈哈哈你管得着吗!”
玉生香陡然想起,蜀中的百姓里,没有丢失舌头的命案发生,他甚至还帮助百姓们度过水灾难关。看来,玄蝉公子只吃名门弟子的舌头。
是因为名门弟子们有罡气,舌头更加滋补呢?还是因为,正如玄蝉公子所说,“冤有头债有主”,他不愿意伤及无辜?
山洞里,一阵诡异的沉静。
玉生香抬头看去,只见锦旗上都写着字,摆在一起,格外壮观。
——多谢颐天谷医好我夫人。
——云谷主真是造福天下啊!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我们尊崇颐天谷一辈子。
然而,还没有一辈子,短短十几年,这江湖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玄蝉公子的余光看着宣琼琚的烛龙衣袍,一看,这女子就是烛螭派的小姐。他愤恨道:“宣姑娘……咳咳,我已经准备好了,几年内,送你们烛螭派一场大礼!好好儿等着吧!”
这语气怨毒又恐怖。四个人听到,都打了个寒战。
宣琼琚逼问道:“大礼?装神弄鬼的算什么本事!讲清楚!”
宣琼琚想,这“大礼”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难不成我他娘的还得谢谢你!你这杂碎,究竟要对我家做什么?
温珑陵想起那些无辜被杀的名门弟子,悲从中来,他怒道:“你痛恨滥杀无辜者,最后自己也滥杀无辜!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临死前,被这年轻公子说的话陡然一惊。玄蝉公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他也知道,自己杀的名门弟子里,有的只有十几岁,根本没有参与对颐天谷的围剿和污蔑。
玄蝉公子激烈地咳嗽,血汩汩而出:“我杀的都是‘正派’宵小!我没有滥杀无辜!”
温珑陵气得发抖:“他们都那么年轻,有的有爹娘在世,有的有孩子在膝下,何尝不无辜!”
你们无辜,他们何尝不无辜?
这个世上,谁的性命,比旁人的高贵呢?
然而,玄蝉公子已经没有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了。他闭上眼睛,被一团明亮而安全的白光包裹。
仿佛回到了过去。
“阿白!阿白!”
“阿白……”
“阿白,师父叫你采药,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又是贪玩儿去了吧?”
从前,玄蝉公子不是玄蝉公子,他的乳名,叫做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