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蘅正闷头擦胡冰清坐过的地方,闻言将抹布使劲一甩,恨声道:“尊卑?何为尊?何为卑?魔界原本是一片与昭阳国接壤的无主之地,因其贫瘠荒芜,治理困难,三界谁也不要。后来,不堪战乱之苦的人为了活命,逃亡至此,建立了临时家园。他们相互扶持,虽艰难倒也安平。再后来,不管是人间界,仙界还是妖界,都将穷凶极恶之徒驱逐至此,将这里搞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还满心厌恶地称其为魔界!魔界因他们而生,他们却不论前因,反倒大谈尊卑,说这里藏污纳垢,乃贱民所居,不耻为伍,成天的喊打喊杀!如今看到魔界在历任魔君和二公子的管理下欣欣向荣,人妖仙和平共生,又都想来分一杯羹!还能再无耻些么?最可恨还数萧尧,竟将魔界视为其附庸,百般践踏!简直不能忍!”
“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白白地惹自己心烦。”谢轻尘不赞成地道,“既然萧尧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那就让他享受好了。他越瞧不起魔界就会越放松警惕,他放松了警惕我们才会安全,我们安全了才有时间和精力筹谋大事。以一时之辱换累世安好,有何不可?”
莫待笑了笑道:“大公子倒不拿我当外人,竟将这等机密之事说与我听。”
“轻云喜欢的人不是外人。”谢轻尘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这么些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面对一个人时那么情难自禁。你对他而言,不只是朋友。当然,我也看得出来,你也没有拿他当外人。之所以你刚才那么生气,更多的是因为胡冰清拿捏他。”
莫待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垂眸道:“我不能给他更多,只能装作不知。”
“能说说原因么?是你已经有心仪的人了,还是你不喜欢轻云这样的?”
沉默良久,莫待才自嘲地道:“说出来你别笑话,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想我这样的人是没资格谈情说爱的。合适的时候,你替我劝劝他。”
“情之一事,若是旁人劝了就管用,这世上又岂会有那么多遗憾事,伤心人?既然劝了也没用,倒不如顺其自然。”
莫待闭了闭眼,藏起了眼底的痛与伤:“就怕顺其自然的结果是辜负。我不忍心看他难过,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要他觉得值,就不算辜负。”谢轻尘接过慕蘅新换的茶,替莫待倒了一杯,“反正我把他托付给你了,请你护他周全。”
莫待笑了一笑:“我何德何能,敢得你如此信任!不过既然你开口了,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守护一个人是大事,我得好好敲一笔托管费才行。”他的目光从各色物件上掠过,最后指着那本琴谱问,“可否借我一观?就当是付费了。”
谢轻尘的手轻轻摩挲着琴谱,极具爱护之意:“莫公子懂琴?师从何人?”
“略懂。”莫待双手接过,逐页翻看。没翻几页,一枚缀着九颗乌青色珠子、暗香盈袖的圆月形签赫然眼前。“这是……这签好特别。可有名字?”
谢轻尘托签于掌心,望着幽幽翠竹轻轻一声叹息:“这是解意,是我一个朋友送的。”
莫待没再追问,也没有再继续看下去,直接将琴谱翻到最后一页,指着空白处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问:“这是谁题的?愿君长安长相忆……”
“是送我签的人。”谢轻尘将签放回琴谱,又将琴谱放回原处,神色哀伤。
“大公子有心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莫待想了想又道,“你不必担心胡冰清手里的那些毒,那不值得你费心。至于你的腿,虽然我无法让你健步如飞,但我保证让你远离病痛的折磨。”
“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是想知道他在哪儿,是否安好。”谢轻尘的眼睛湿润了,“他是迄今为止第一个听出我琴曲有误的人。他了解我的苦闷与挣扎,明白我的煎熬与不甘,懂得我的怯懦与坚持。他对我说,人可以生如蚁,而美如神。从前轻云想为我求药治病,都被我拒绝了,因为我想早早死去,再入轮回。可现在我想活下去,我想活着再见他一面!”
“他是人,是妖,还是仙?”
“是人,一个我对他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长相和姓名的人。”谢轻尘叹息,“茫茫人海,想找到他比登天还难……”他收住话口,似有难言之隐。
“你们为什么分开?不想说的话就不说。”
“我救他一命,他伤好后自然就会离开。”
“他有辨识度高的体貌特征么?比如痣。”
“他的脖子后面有颗杏仁大小的朱砂痣。”
莫待闷声道:“这哪是显眼的特征,分明是藏起来的秘密。”
不远处传来谢轻云逗鸟的声音,谢轻尘道:“我不会跟轻云讲你知道他的心事。”
“多谢。”莫待敛起纷乱的思绪道,“签借我用一用。”恰在这时,慕蘅端来水果糕点,又换了一炉香,准备退下。莫待叫住他,抛了个黑色的香囊过去:“胡冰清对这个气味过敏,你随身带着,她绝不会靠近你。别这么看我,我并非有备而来,是酒宴那天我无意间发现的,闲来无事就做了两个。”
谢轻云笑道:“我家阿呆的脑子就是好使。”
莫待皱眉道:“谁叫阿呆?谁又是你家的?”
“是谁没事就望着天空默默发呆?”谢轻云选了个果子丢进嘴里,笑呵呵地靠着谢轻尘坐下。“这名字很配你,别嫌弃。乖!”
莫待将签丢了过去:“有多远就爬多远。”
谢轻云稳稳接住,翻来翻去看:“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