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宣琅琊认识其他温家的人?或者说,他与温家的人勾结了?
还是,他只是故弄玄虚,想要引起他的恐慌作为报复。
温珑陵打定主意,回去之后,给父亲传,让父亲留意温家总坛的内部,看看有没有别人的眼线。
他低头,看到满地的酒招、灯笼、碎裂的桌椅板凳,轻叹一声。他从袖子里取出两张银票,递给弟子:“去赔了吧。”
在远处,躲避罡气袭击的平头百姓都畏惧地看着他。
温珑陵将淬玉剑收入鞘中,微微颔首,道:“今日,珑陵斩杀贼寇,给诸位添麻烦了。在此先赔个不是。至于方才打碎打坏的东西,温家会悉数补上。”
这一席话,说得百姓们又是安心,又惊讶。安心的是,温公子肯承担责任。惊讶的是,温公子竟然敢把宣二公子称为“贼寇”。
回到温家分坛的时候,月已偏西。温珑陵去换了衣裳,听着宣琅琊提起《活色生香录》,他心里略有烦闷。正想出去走走,看看月亮,忽然遇到了自己的恩师徐世酒。
徐世酒留着一缕白胡子,看起来很老,眼睛却很深邃明亮:“少宗主。”
“恩师?”温珑陵惊喜地轻唤一声,即刻走过去,“您怎么来长安了?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去迎您!”
徐世酒虽是温家门客,但是性情放浪不羁,一年到头,有三百六十天是在外云游的。
他就是温珑陵的恩师,拜师的时候,送给温珑陵两样宝物——淬玉剑和翡翠衾。
师徒两个走进雅间里,煮茶叙旧。
“我这次来,是恭贺你成为‘琴圣’的。你是我的徒弟,我教出来一个琴圣,自然骄傲。”徐世酒抿了一口热茶,“不过,我看你倒不那么高兴。”
温珑陵坦言道:“恩师,我的确心里有烦忧。”
徐世酒轻声道:“又是为了玉姑娘吧?”
温珑陵点了点头:“《活色生香录》,着实恼人。”
徐世酒对于温珑陵,亦师亦友,两个人算是忘年交。他和玉生香在一起这些年,时常给徐世酒写信,无话不谈。
徐世酒曾在信里说,《活色生香录》的出现,对玉生香而言,是劫难,更是挑战。如果她能从举世污蔑里释然出来,那么就能脱胎换骨,精神彻底超脱。
“放心吧,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流动的。她不会一直倒霉的。”徐世酒捋着自己的白胡须。
温珑陵满眼都是心疼:“可是,《活色生香录》污蔑她已经有六年了!”
徐世酒读遍天下籍,思路总是跟旁人不一样:“珑陵啊,你可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劫数要历?历过去,身心都踏上另一重台阶。历不过去,困在原地。”
“这条路,是你的玉姑娘自己选的。”徐世酒眉目淡然,“这也就说明,她自己选了一条布满荆棘的路,舍弃了安定。我看,这条路虽然难,但是终点却无比璀璨!”
温珑陵望着窗外弯月,叹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终点,才配得上她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你也曾说过,玉姑娘‘敢为天下先’。”徐世酒目光炯炯,“你想想,历史上那些敢为天下先的圣人都有怎样的结局。”
温珑陵一思索,逐渐福至心灵。
徐世酒低声道:“我这个‘圣’,和别的‘圣’不同。我四十岁才开始识字儿,以前,所有人都说我这辈子,就是个扫地端茶的命。可我不信,偏偏就不认命。我花了二十年时间,读万卷,行万里路,终于,不仅认了字儿,还成了世人口中的‘圣’。”
“别想五年六年。”徐世酒拍拍他肩头,“你只想着,十年二十年之后,你们两个会是个什么光景!别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人这一辈子这么长,不能困于眼下。”
温珑陵心里激荡起来,他拱手道:“谢恩师赐教!”
徐世酒安抚地握住他的手:“你且看着,你的姑娘,迟早有拨云见雾的那一天!”
一家荒郊野岭的客栈里。
慕枕亭起了床,预备下楼买些果子吃。她走入院子里,看到一朵淡红色的不知名的小野花。
慕枕亭看到野花,忽然莞尔一笑,说:“你真美。”
然后,她表情自然地信步离去。客栈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怎么了?这个白衣美人,为何要跟花草说话?
这家客栈的伙计不够,掌柜的就把厨房开放,让客人自备食材,任意使用。
四个姑娘凑在一起,商量着,我们今晚下厨,做点儿什么好吃的打牙祭。
慕枕亭坐在矮凳子上,把煮得糯糯的栗子切碎。
这时,有一只壁虎爬上墙,慕枕亭看了,并没有害怕,也没有露出厌恶的神情。她轻声说:“晚上好,吃栗子吗?”
壁虎听不懂她说话,纹丝不动地停留了一会儿,就爬走了。
玉生香在一旁洗着红豆:“又跟谁说话呢?”
“刚才,那里有一只绿色的壁虎。”慕枕亭指了指墙上,眼睛弯出月牙的形状,“它好像饿了,我觉得。”
玉生香笑了笑。
慕枕亭有一个习惯,总是不自觉地跟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说话。也许是她在颇道山上住久了,与花草、兽物相伴,伴出来的灵性。
旁人或许觉得,慕枕亭这样荒诞奇怪。可是看在玉生香、温珑陵他们这群朋友当中,都觉得这样很可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怪癖。
玉生香逛遍了整条街,都没有找到卖鸡的,也没有抓到野山鸡。她空手而归,叹道:“没找到鸡。”
檀风疑惑地看着玉生香:“阿香,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