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温珑陵给她梳了头发,见四时令的夏花开得正好,便摘下几朵鲜艳的,插在她头上。
其实,玉生香是很美很美的姑娘。只是平日里相处,你不免多留意她更难得的性格一些,很少留意她的美貌。
这样的美,明艳可人,只看上一眼,便有种与生俱来的温暖感。
温珑陵怔然片刻,吻在她眉心。
他把玩着她发间的玉簪,轻声道:“还记得这支簪子吗?”
温珑陵的吻温柔缱绻,仿佛偌大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
他与她细细道来:“它名唤‘温玉’。是你我的那个温玉,温珑陵的温,玉生香的玉。”
能回应他的,唯有静寂。
温珑陵寸寸描摹她的远山黛眉,继续呢喃私语:“是我送给你的,你很喜欢。你还说,要戴着它进棺材。”
温珑陵又叹道:“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
仍旧是一片静寂。
温珑陵的眼神落寞而期待:“你总会醒来的。我等。”
岁月渐渐推移,不动声色。夏去秋来,秋去东至,温珑陵一直在等,等一个怎么也不肯到来的圆满。
百里檀风常常来到四时令,陪伴温珑陵,纾解他的难过。
她裹紧身上的貂氅,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温珑陵临窗而坐,仿佛一尊象牙雕成的谪仙,襟袖飘拂,遗世独立。
在最失望的时候,他的眉眼,还是温柔温润的模样。
他轻道:“还好。”
百里檀风缚着黑麂皮手套的手轻抚绣春刀,羽睫轻轻垂下去。过了半晌,她走近温珑陵,试探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她永远不……”
倘若她永远不醒来,你该怎么办?
你要等她一辈子吗?
温珑陵缓缓侧过白瓷一般的面孔,薄唇轻启,嗓音温和,使人想到三月如约而至的春风:“是,我要等她一辈子。”
恰在此时,叶弥自四时令外走进来,人未至,声先到:“珑陵。”
百里檀风将春凳从桌下拖出来:“小叶子,你来啦。”
叶弥将带来的油纸包放在桌上,他放松地拍温珑陵的肩:“哎呀,别整天愁眉苦脸的了。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百里檀风将油纸包撕开,原来是一大包火锅底料,有香菇,有雪花牛肉,有豆腐。
叶弥让南浦、西塘去架火锅:“还记得你们蜀中煮的‘危辣’火锅吗?宣女神都告诉我啦!哎,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好友的安抚,还是没能让温珑陵欢喜一点。
他一刻都不能忘记昏睡的爱人,所以一刻都不能解脱于痛苦。
百里檀风亲昵地推了推小叶子:“好啊你,这雪花牛肉还是我送你的,你借花献佛是不是?!”
火锅架起来,汤水暖沸,却暖不回他的心。
即便这样,温珑陵也不肯扫他们的兴,动了几筷子,食不知味。
百里檀风给温珑陵夹牛肉:“熟了,第一口先给你吃。”
叶弥给温珑陵夹豆腐:“尝一尝,我一个知己送我的——这种水豆腐可嫩了!”
半年来,就算是朋友,也逐渐接受了玉生香再也不能醒来的事实。就像宣琼琚、慕枕亭再也不能醒来,日子总归要过下去,大家总归要向前看。
他们与温珑陵闲聊,也尽量少提起玉生香,尽量少提起这一件伤心事。
叶弥担忧地看着他:“哎哟,我的兄弟啊,你多吃点!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倘若阿香……”
说到这里,叶弥忽然不肯再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