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乐大笑,摆着手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在一个小地方长大的,那里的孤儿院条件不算好,我记得大人们会在月初时往一口大缸里放满满一缸的米,那些米源源不断的流进缸里,发出一种很富足的沙沙声。”
“可没过几天,米就只剩一半了,再过几天,我在屋里读时就会听到勺子刮缸底的声音,那种声音听的人心里发慌,很空,没底。听到这种声音我会好几个小时读不进一个字……”
他捏着杯子,语气很淡,“那时候的我绝对想不到十几年后我能坐在这里吃饭,都是托你的福。”
纪萧笙动了动手指,问:“那他们有饿着你吗?”
许君乐摇头,“饭还是有的吃的,只是我那个时候喂不饱,很饿,饿到不行,身体里每一个器官都在喊饿,每时每刻都很想吃东西。”
他说着笑起来,“我印象特别深刻,有天晚上我读汪曾祺……
许君乐转头看他,“你知道汪曾祺吧,他章里写说江南人喜欢用荠菜包馄饨,还有凉拌荠菜。”
“看的我大半夜一直在流口水,睡不着,一直想吃的,没办法,于是我起床就着那段字喝水,想象自己正在吃那些食物一样,最后喝水喝到想吐,很难受的躺在床上闭上眼,觉得自己真像买火柴的小女孩。”
“……后来呢?”
“后来?”许君乐想了想,“后来那个时间段过去了就不怎么想了。”
纪萧笙抬手碰了碰他的脸,有些突兀,“我说真的,那时能收养你就好了。”
许君乐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你别做梦了,我小时候身体很差,他们都以为我活不了了,后来好不容易身体好了,我又不说话了,带我去看医生,打我骂我,信迷信都没用,我就是不说话。”
“为什么?”
许君乐耸肩,“不知道,可能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人,说的话无足轻重,索性不说了,也可能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服务员上前来撤了餐盘,上了甜点,许君乐注意到纪萧笙从头到尾都没吃多少。
他趁着倒茶的空档说:“你似乎吃的很少?”
“嗯,不太饿。”
许君乐多看了他两眼,吹了吹杯里的热茶,多嘴道:“能有这么多食物供你选择是一种福气。”
他看向纪萧笙,“你是一个有福的人,不要浪费你的福气。”
纪萧笙点点头,莞尔,“你说的对。”
餐厅里开始放一首许君乐很耳熟的音乐,许君乐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于是向上指了指空气,问:“这是什么曲子?”
“肖邦的《夜曲》。”纪萧笙说,随后又补充,“升小调夜曲。”
“升小调是什么?夜曲不止一首?”许君乐说完感觉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自嘲,“看吧,我对音乐一窍不通。”
纪萧笙只笑笑:“对啊,回去找了给你听。”
“那这首,你会弹吗?”
“我从小练肖邦的曲子都觉得很不顺,不畅快,我总不按谱来。”
许君乐啊了一声,“所以你不喜欢肖邦?”
纪萧笙似乎因为不喜欢肖邦有些抱歉,他解释说:“肖邦太有名了……”
“那你最喜欢谁?巴赫?贝多芬?李斯特?”许君乐笑起来,“天啊,再多想一个凑五个我都想不起来了。”
“已经够了。”纪萧笙说,“要说最喜欢,那应该是贝多芬。”
“贝多芬啊……”许君乐抬眼看他,思索,“你之前说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喜欢贝多芬也不奇怪。”
他的目光似一种带有神性一样轻轻扫过纪萧笙,“你的性格里一定具有某种偏执……”
纪萧笙闻言暂停了动作,手中的叉子在盘里划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他抬头,听见许君乐继续说:“或者是某种狂热。”
许君乐似笑非笑,眼神却专注的可怕,像是能真的看清纪萧笙一样。
少年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进纪萧笙的耳朵,“你这样的很适合当艺术家,怪不得你能写出那么好听的曲子。”
“什么?”纪萧笙盯着许君乐,却又不像是在看他,他像是在透过许君乐寻找一种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