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生叹了气,坐下来:“你是为这小子来的吧,又要跑哪去?他受欺负的事情,侍墨和我说了,侍墨和他住一屋,早发现了,只是我这几日忙不得空来管。”
“此事,你打算怎么做?”
叶明珠义愤填膺:“揪出来是哪些人,打二十板子,再扣半年月银!”
叶长生睨她一眼,说:“不可。”
“为什么啊?阿兄,我哪里做的不对吗?”难道是她罚轻了?
“你可知那些人为什么单欺负他一个?”
叶明珠想了想:“欺负人哪里需要理由,若是要找,一是因为他的胎记,二是因为他课业好,其他人眼红。”
叶长生轻轻哂笑:“前半段说的不错,后半段说的却离谱。”
“胎记也许算一个,眼红倒眼红错了地方,又不是私塾学塾,也都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学那么多,学那么好,先生的夸奖还不如两串赏钱来的慰帖。”
“——你日日往这里跑,就没想过会被人看见?”
叶明珠愣住了,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叶长生看向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宋惜,冷声道:“旁人欺负他,不止是欺负他无父无母,在府里没有亲眷,脸上还带着个奇怪的胎记。欺负他还因为他得了姑娘青眼,不用跟旁人共用,纸墨笔砚也不缺,还有额外的糯糕点享用,同是在这府里做事的,凭什么就他那么有福气?”
“我说的对吗?宋惜。”
宋惜跪下来,神情自若:“二爷说得不错,惜不敢向姑娘说那些腌臜话,故隐瞒了这一部分。”
“你跪下干嘛,快起来。”
叶明珠又要去扶他,却被叶长生厉声呵止,“叶明珠,让他跪。”
叶长生是很少叫她的大名的,府里的人都很少叫,她甫一听到,不由得一愣。
叶长生看了看地上的宋惜,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叶明珠,心下一软,叹气:“此事我会处理的,娇娇你先回去吧。”
“阿兄,我……”
“先回去,听话。”
叶长生看她那满脸担忧的神情,有些许无奈:“阿兄又不会吃了他,担心什么。”
叶明珠只好先离开了。
等她走后,叶长生才叫宋惜起来,娇娇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利用他的妹妹,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叶长生让侍墨下去沏一壶茶来,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为什么不来找我说?你是我院子里的人,难道我会不帮你吗?”
宋惜默了一瞬,将袖子挽起,大片大片的青紫让人看得心惊肉跳,饶是叶长生也有些怜悯,他抿了抿唇:“……您院里的人,也有上面的功劳。”
这他倒是不知道,想来侍墨虽然同情他,但也不想得罪人,还隐瞒了些。
“那你也不该找娇娇,娇娇一个半大孩子,懂些什么,上来就要扣人月银,要打要骂都使得,这银子却是万万不能动,人没了银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往后那些人是不敢惹你了,可他们不会不恨娇娇。”
“是,宋惜知错了。”
叶长生冷笑一声:“你该明白,娇娇待你不薄,你来的时候冻得快死了,是她连连来看,又嘱咐我用好的汤药请好的大夫,你才能好的那么快。”
“姑娘和二爷对惜的恩情,惜一直记得,没齿难忘。”
“你记得就好,你既然记得,就该帮我劝劝她,让她少来这里,她是姑娘主子,和丫鬟下人可以亲厚,但不能厮混在一起,不尊不卑,没有气度。”
“是,惜明白了,会劝劝姑娘的。”
叶长生的神色缓和下来,抽出帕子咳了几声,他精神不济,弄了这么半天,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便摆手道:“你回去吧,你的事我会料理的,那膏药记得涂,一日三次,好的才快。”
他应声退了下去,正好对上侍墨沏茶回来,侍墨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说:“二爷说帮你了?”
他点点头,“谢谢侍墨哥。”
这叶二爷平日里病恹恹的,总是温和待人,脸上挂着笑,没想到发起火来也有这么厉害的一面,先是支走三姑娘,又叫退侍墨,幸好他先示弱露伤,不然恐怕也免不了一顿罚。
他确是有意拿叶明珠当枪使的。
他低头摸了摸伤口,看见她焦急生气的神情,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竟然真的会帮他,为什么?
他有些迷糊,万事万物都有因果,她是哪番因果?
又想起来女孩眉目带笑的模样,头上的铃铛晃荡得厉害,她笑吟吟地说:“你是菩萨赐给我的贵人。”
他摸到眼角的五瓣梅,想起许多。
柳相缘曾和爹爹说:“此子眉目锐利,生来又带不详胎记,恐惹大祸。”
小厮曾踩在他身上说:“无父无母的臭小子,天煞孤星!活该你爹娘早死。”
同样是带他回来,叶长生神色淡淡,把救他当做举手之劳,随手做的善事,丢在一旁就忘记了。
她却笑着,把糕点往他那里推,说他是她命里的贵人。
心里忽然有些刺痛,他确是知道错了。
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