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谋士如云,背靠李太傅的官清流党,我们能做什么才对殿下足够有用呢?”
那自然是看她了。
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重生回来的真正意义是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串联成线,而她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阿兄,接下来我要说一些事情,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求你信我——信我一回。”
叶长生有微微动容:“什么事情?”
她语气坚定:“你要答应我才说。”
前不久也有一个人这样和他说话,先不说事情,只求他答应,他失神片刻,那个少年的容色又浮现在眼前,顷刻便消散了,只剩下叶明珠日渐张开的脸庞,鲜花一般娇嫩妍丽。
他心下一叹,叹的是宋惜,叹的是他自己。
妻子即将临盆,妹妹们还小,祖母又年老……真的捅出去贪污的事,她们该怎么活啊?他可以死,哪怕是死在流放途中,就当是为无辜遭难的金陵百姓谢罪,他无意中未必没有享用过金陵沾血的财富。
可是她们呢……是流放路上被人糟蹋,还是充为官妓?
“你说,阿兄信你。”
叶长生拿来纸笔,替她研墨。
她执笔在手,犹如执子之人下棋,只是这回的棋盘大了些——大得多了,她要以叶府或是京城为棋盘。
“首先写信给表哥,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正是在边境贸易那块地方驻守的,他现在是骁骑尉,让他调动人马——在十一月中旬或是下旬守住集市,那时会有一个羌人闹事,还动了家伙,一定要抓住他,按下这件事情,想办法让他改口太平。”
叶长生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你如何知道羌人会……”
但他最终没有说下去,叶明珠说了让他不要问为什么,他便不会问,就像叶长空说的,他总是信她的。
“好,我立刻写信,让舅舅派亲信送去。”
“用好一点的马,快一点,一定要赶在十一月之前到,我不确定是哪个日子……”她这时候真的有点责备自己上一世是个草包美人了,对这些家国大事都不怎么上心。
“这是其一,让表哥上疏奏请皇上羌国人不怀好意,最好定王能跟着联名,也算是一个投名状——本来定王也看重舅舅的兵权,礼王背靠武官世家,定王在军事上面总是处处掣肘。”
“其二——”她叹了一口气,有些发难:“这是我现想的,恐怕法子不太好,但路子是对的。陛下这回大整治,恐怕得罪了不少官员,未必没有被冤枉的,也许他们私底下……”
“通羌吗?”
“对。他们要通羌,就需要和羌国的人搭上线。”
羌国也好,大虞也好,都有对方的细作,所谓的和平不过是一时的把戏,彼此都举棋按兵不动,可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埋伏在对方阵营里的棋子就成了最趁手的一把割喉刀。
只是——要确保棋子不会倒戈,刀锋掉转,背刺自己。
“阿兄,你觉得他们最有可能怎么做呢?”
叶明珠看向叶长生的眼睛,叶长生也看向她,彼此心照不宣,他唇吻微动:“皇宫之中,和淑妃。”
“是的。”她呼出一口气来,“但是怎么样才能让定王相信,和淑妃其实是羌国的细作呢?定王又该怎样暗示皇上呢?”
叶长生沉吟片刻,他已经看出来了叶明珠想干什么,他们叶家要想活下去,需要一个机会,需要一个足以戴罪立功的机会,要搅乱京城这片死水。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笃定羌国会发兵,但如果羌国真的发兵,他们将这些情报说与定王,若果真言中,等定王上位,便不会要他们死——那时他们是功臣。
“也许……”他慢慢开口,“我有一个办法,不过需要些时间慢慢去做。”
“你还记得抗清名将袁崇焕吧?”
叶明珠微微一怔:“记得,怎么了?”
“他是怎么死的?”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雨水流向清渠,清渠汇入百川,百川归海。
她定定地看向叶长生,一字一顿地说:“死于谣言,死于谗言,死于帝王的猜忌。”
“不错。”叶长生微微笑了,“阿兄可以放些谣言,谣言四起,定王上折子,不说和淑妃的事,只说前朝和内廷勾结,只是娇娇,你得给个准话,都有哪些人勾结?”
一笔一捺,她稳稳当当地落笔:“原吏部侍郎高詹礼,原兵部员外郎成义康……通过淑妃宫中的一个宫女递信,那宫女是她的陪嫁,也是羌人,假装和万太监对食,其实是在传递消息。”
计划慢慢拟完,外头早已放晴,残阳如血,剩一丝挂在天边,屋内的两人都放松下来,叶明珠抿了口茶润润冒烟的嗓子,忽然督见叶长生正在出神看她,“阿兄?”
叶长生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叶明珠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没办法告诉阿兄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毕竟听起来太荒唐了。”
“没事。”叶长生眉头一松,叶明珠猜错了,他想的并不是这件事,他想的是——宋惜,他现在做了定王的幕僚,而已经有证据表明,他似乎是金陵宋知府的后人。
若他果是宋知府的后人……
心下荒凉,他日前离府恐怕不是因为出言放肆惹怒了他,才在府里待不下去,他本来就要走的,这只是一个幌子——是他放虎归山了。
他在叶府蛰伏数年,隔着家仇血恨,他却说喜欢娇娇,他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