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里珠围翠绕,女孩们身上涂的膏泽脂香散发着醉人的香味,三三两两巧笑盼兮围在叶长福身边劝酒。
“……便是听不成雪月姐姐的琵琶曲又有什么可惜的!只要您说一声,咱们几个现下就给您唱一首唐多令来。”
叶长福闷闷不乐地喝酒,正巧一个妓女失手打翻了酒杯,弄脏了他的衣服,心中怨愤更胜一层,他索性摔了杯子,推了桌子,泄愤似的大喝道:“滚!连个酒都不会倒,通通都给老子滚!”
菜肴珍馐倾洒了一地,酒壶酒杯噼里啪啦碎了一通,妓女们慌乱惊叫着,如鸟兽状散开。
一个小厮躬身上前,叶长福见了,拿起一个杯子狠狠砸过去,在他脚边炸开。
小厮噗通一声跪下来,连忙道:“四爷消消气,消消气。”
“四爷在这里大闹又能如何?奈何不了那二公子半分,他们如此仗势欺人,夺人所好,实在可恨。”
“四爷难道不想教训教训他们吗?”小厮又接着道:“小的愿为四爷排忧解难,效犬马之劳。”
“你?你有什么本事。”叶长福不以为意,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只要四爷给小的一个机会——”
叶长福喝了两杯酒,酒劲上来越想越气,他从怀里扔了几两碎银子给他,“行啊,小爷给你个机会,给我好好教训他!”
他面上狠厉:“你最好说到做到,让我知道你敢骗老子,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小厮忙不迭捡起碎银子,退了出去。
门外,宋惜静静地听完里面的响动,小厮出来一惊,没想到他就在门外站着。
“大人都听见了?小的可是按您的吩咐,一五一十都说了……”
宋惜微笑着,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放心吧,麻烦不会找上你。”他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给他,小厮眼里冒着精光,接过来连连道谢。
没想到说几句话能赚这么多两银子,他沾沾自喜想着。
宋惜轻轻挪开目光,又问道:“你可知那个雪月姑娘的房间在哪里?”
小厮收了银子,连忙殷勤道:“就在三楼,小的带您去。”
宋惜负手而立,一身白浪圆领袍衬得是公子如玉,世上无双,他的眉眼像一道利刃划开了锋芒,俊郎的脸上笑意更盛:“如此,便有劳了。”
……
为着叶长福的事,老夫人和叶明蔻风尘仆仆从金陵赶回来,大房二房聚在一起讨论该如何处理叶长福和雨眉。
付淑假惺惺掉了两滴眼泪,拿着帕子掩面道:“都是我没教好福哥儿。”
叶听寒动怒说要把叶长福逐出西府,族谱除名。
雪姨娘自上次后就神情恍惚,更不会过问此事,叶明惠一直谨守女子本分,对四哥的事情不置一词。
叶长空看了看周围这些血脉亲人,叹了口气,阖府上下,朝夕相处十数年,竟没有一人将这个四弟放在心上。
他上前一步,对老夫人轻声道:“让四弟回金陵本家吧,雪姨娘陪着他回去,有她看着,四弟会安分起来的。”
“至于丫鬟雨眉,既然有了身孕,不如纳为侍妾,祖母,您看这样如何?”
“不可。”老夫人摇了摇头,“才十四岁半,他就有了小妾子女,将来没有好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叶长空默了默,有些苦涩道:“四弟现在这个样子,早就名声在外了吧。”
老夫人神色一僵,良久,点了点头:“那便依你吧。”
月底,秋风萧瑟的一天,雪姨娘、叶长福和雨眉被塞进一条官船,沿江而下送回了金陵老家,叶家对外宣称叶长福因病回乡休养。
叶长福的事情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了叶家阴暗的口子,这个叶明珠认知里其乐融融的家原来也藏了不少肮脏污垢,这种肮脏从叶听寒延续到叶长福身上,在阴暗的角落里爬行了数十年,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了,如今爆出来的只有雪姨娘和叶长福,那还有多少腌臜事是她不知道的?
当你在阳光底下发现一只虫子的时候,说明在看不到的地方虫害已经泛滥成灾。
她有时候看着老夫人,忽然很想问一问,祖母,雪姨娘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二房里的这些事情你知道多少?
她想着想着就会哑然,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左不过息事宁人,把日子稀里糊涂过下去,图个表面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