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上的破洞已经坏了许多天了,每日冷风夹杂着冰雪往内倒灌,整个帐内与外头冰天雪地并无二致。
可今天,忽然的,帐篷上的破洞却被人从外用兽皮堵住了,还拿了些麻绳粗针,简单缝好,虽然粗糙,但却牢固非常,吹了几日的冷风忽而停了下来,囚犯们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都不知是军中哪位好心的士兵在帐篷外帮他们修补的破洞。
贺云璃再回帐篷时,已是两手空空。
热水、食物、衣物都已备好,两名士兵看到回来的贺云璃脸色还有些不豫:
“虽然你有功劳,可你毕竟是女人,劝你,还是不要到处乱逛!”
两名士兵扭头离开了。
贺云璃人走到浴桶附近,低首,热气氤氲中,她望见的,是浴桶中水波里十分陌生的一张容颜,就如同刚刚在大帐之中,她怔怔望着提剑要杀她的楚玚一样。那一刻,他眼中的杀意,是决然而陌生的。
殳瑶在此刻也终于认知到,她不再是殳瑶,而是贺云璃,楚玚也不是穆玄。
昔日落瑶仙山上,她回家时推门而入,那个忽而化作一身朱红长衫,一双桃花眼微挑,眼梢带笑惊艳她一世时光的小灵狐已然不在。
他真的忘记了她。
想及此,殳瑶已经放弃当面对楚玚讲讲他前世故事就带他远走高飞的想法,首先,在现在楚玚眼里,自己实打实只是凡人女子贺云璃,如果贸然对他说他前世是自己仙宠之类的,真的有可能被他当疯子一剑砍了。
其次,就算他一时发疯真的愿意跟自己走,可自己要带他去哪儿呢?或者该如何逃离这幻境呢,这一点,连殳瑶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更何谈救穆玄?她必须让他自己觉醒,如今她不在自己身体里,故而没有半分灵力,可穆玄或许不同,待他重得前世记忆,或许可借其灵力离开这幻境。
让一个普通凡人自己想起前世,这肯定不容易,不过殳瑶并不灰心,或许慢些,或许难些,但她总能让穆玄想起她,更想起他自己。
帐篷外士兵们操练口号之声不绝于耳,眨眼天色已黑,及至深夜,已经梳洗完毕的贺云璃于夜色之中远眺军营之中最大最高的那座帐篷,里面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并无停歇的迹象。
她默默远望一会儿,随即独自回了帐篷,吹灯休息。
***
不过一夜之间,用于大庆军和羌夷军之间战中对谈的大帐已然搭好。地点就在两军对垒的中界线。两边主将们此时还未到,两边大军各自却已派出最精良的士兵分列排在自己军队所在一侧,
大雪茫茫,天地混沌,风雪较前几日更加张狂,猎猎北风裹挟着坚硬雪粒扑砸万物。
楚煜白带着楚煜城、楚玚和大庆军三名将军撩开了对谈大帐的帐帘。
里面空空静静,尚无一人。中间一条长桌分隔大帐,两边座椅,分列两侧,大庆军挑了一侧落座。
时间倏忽而过,帐中滴漏缓慢滴下,楚煜城忽而暴躁站起身:“不等了!皇兄,他们什么意思?叫我们来又让我们等?快一个时辰了,他们这是故意的?”
一旁何礼忙道:“殿下稍安勿躁。”
楚煜白却也脸色冷沉,对方如此张狂,明显是并不将他们几个年轻的皇子放在眼里。
楚煜城却已顾不得许多,已然站起身的他转头向外,不料还未迈出步子,帐帘在此时已被人从外掀开。
“对不起啊,诸位,我迟到了!”与这声音一同飘进大帐的,还有一阵十分诱人的灸肉香气。
羌夷军的主将们,带着身后架在炉子上的灸羊肉,还有士兵们手中端的十数盘新鲜瓜果,羌夷小吃,一齐进入帐内。
众人一怔,却见入帐的羌夷士兵领军之人,并不是他们往常所见的五大三粗,容颜粗犷的粗野男人,而是一个一身藏蓝长衫,手执折扇的公子,他个子虽高,但容貌儒雅,头发却并不束着,只闲散披着,偶有几根编得精巧的长辫,混入乌发之中。使整个人保有一丝异域之风。
“诸位皇子殿下,在下羌夷王子必勒。”必勒躬手向大庆军几人见礼之时,食物们已经一字排开摆在长桌之上,银碳火红,羊肉酥软,香气扑鼻。
楚煜城因为等得太久,怒气未消,只冷冷望了眼必勒的打扮,便冷声开口:“羌夷人就羌夷人,做什么学我们大庆人的打扮?还学我们中原人说话?不伦不类!”
楚煜白表情微沉,低声喝道:“煜城!”
不料必勒倒是淡然,他直起身,扫了一眼对面的人,既而缓慢落座:“因为王父从小就教导我,对于敌人,你总是越了解他,越容易打败他。”
一语话落,楚煜城脸色一变:“你……!”
不料话未及开口,帐篷入口处却忽响起一声清冷尖锐的鹰啸,下一刻,忽有一只黑翅白首的雄鹰自打开的帐帘飞入后,展翅绕着大帐顶端盘旋一周。
大庆军人很少见野外飞禽,且这雄鹰展翅之时体型巨大,威慑力十足,一时个个表情诧异,来不及反应之时,那雄鹰却已扑扇着翅膀,缓缓停落在对面羌夷王子必勒的肩头。
“对不起,让各位受惊了!”必勒表情淡笑,声音平和且有礼貌,“这是在下豢养的一只不足一提的小宠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