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
月上枝头,在游戏厅睡着了的中原中也猛然惊醒,睡梦里经历的事情快速地消退。
他捂住脑袋,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又辩不明晰。
他忘却了梦里的画面,忘却了梦中的身份,单对一双眼睛印象深刻。
那是一双残缺的眼睛。
右边的眼珠子爆开了,糊成黏黏糊糊的洞口。
左边的眼睛完好无损,却了无生机。恰似向往天高海阔的蒲公英,在起航前被迫吸饱了晨曦的露珠,哪怕惠风和畅,也丧失了随风飘扬的本领。
有几滴血液溅在那人眼角,衬托得万念俱灰的眸子分外地鲜活。
身边缠着绷带的男性见状,鬼使神差地探出手指,用常年握枪的指腹抹开了。长着茧子的手指充当天然的化妆工具,为女性略显苍白的妆容填涂几抹绮丽。
中原中也在擂钵街看过太过麻木不堪的眼睛,也决意不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他没有深究迷梦的打算,只是忽然想到了世初淳。
那个打着救命之恩的名头,经常给他送早餐的少女。
她的双眸更为鲜亮些,骨碌碌地转动起来,蕴含着澎湃的生机。
最初对方接近他时,中原中也满心戒备,恶言相对,尤其在羊组织内部传出些杂音的日子里。
而世初淳不为所动,费心费力地规劝他,要多喝牛奶、进补肉类,生怕把他饿瘦了。
有时又分外地安静,女孩儿平和地望着他,像观望着永远隔了一层的画中人。
一年前,草长莺飞的时节,中原中也在河堤游走。
春日的夜间寒深露重,凝结起薄薄的雾气。堤岸边栽种的垂柳青青,催长了缺少人为修剪的杂草。
他遇见极目远眺的世初淳,迟疑地停了下来。世初淳凝望着天际的高月,忽视了周遭的景观。
凉风习习,吹拂着临河女孩编织成股的辫发。
她像在看花看雾看风景,又像是这些缥缈景致的集合体。
似是能为了谁,一直停留在原地,又会因为什么,随时乘舟而去,就此去往他永生无法企及的世外之地。
那种怪异的感知反复腾升,惹得中原中也焦躁难忍。
烦闷之余,他急匆匆地奔上前,抓住世初淳的手腕。
突然被人触碰,放空思绪的女孩被吓得浑身颤了下,好在出于自身修养,很好地克制住了,没惊叫出声。
在看客跟前亲切大方的世初淳,人后的神情是略显冷淡的。
伴随着游离尘寰的疏冷,冷不丁地盯着人瞧时,黑白分明的双眸承载着千帆过尽的漠然。
她转头看过来,可共春山争秀的眉眼,带着生人勿近的莫测感。
一如女孩给人的感觉,若即若离,形同多变的气候,乍暖还寒,始终难以捉摸。
见是外头的投喂对象,忠实的喂养者放松了瞬时紧绷的神经。
对于港口黑手党未来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世初淳向来是温和、无害,且极具耐心的,很难不令人怀疑她对此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怎么了?”
中原中也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性子,他径直问了出来,“你接近我,究竟在图谋着什么?”
“啊?”世初淳愣了会,半晌回味过来,做派狂妄的羊之王究竟使用了哪些词汇。
女孩子倚着沿岸拔地而起的圆柱,身后是滚滚向东的江河泛滥。
她掩着嘴,低低地笑出了声,眼里满载的星河落下来,填补了少年患得患失的心海。
世初淳说起话来柔声细语,化作猫爪状的钩子,在他的胸口一下下挠着,好不痒耐,“图你啊,中也。你不知道吗?你本人——”
“是横滨最大的宝藏。”
“胡说八道什么……”中原中也别扭地转过了头。
他恼羞成怒,不再看女孩笑起来显得格外明耀的容色。抓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有愈发?紧的趋势。
“嘶——”
禁锢着腕骨的力道逐渐加大,世初淳浅浅地吸了口气,直白地表明自己的感受。
“中也,你弄疼我了……”
把世初淳平静地阐述,视作朝自己撒娇示弱。中原中也貌似被烫了一下,赶紧松开了手。
他随即想到什么,捉住世初淳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带,防止她失去平衡不小心滑倒,成为填充洛水堤坝的尸骸之一。
尽管以中原中也的目力测量,常常给自己送饭赠饮的人,离滔滔河水,还有足够充裕的距离。
可女孩实在是太弱小了,宛若只淋了雨就会生病,病倒了就会死去的娇弱猫咪。
本人的心性再坚毅,处理乌七八糟的事件的时候面色再平静,外头随便刮点牛毛细雨,似乎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打倒,打到头破血淋,再也无法站起。
他看着她穿梭大半个横滨,每日坚持不懈地给自己带早点。
热腾腾的便当饱含制作者的心意,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荤素搭配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