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也以为那是拓拔宪下令在路上将洛处死,毕竟斩草除根,宋国虽败了,洛却是宋王,留着到底是魏国的祸害。而从南边一路走来,路途遥远,弄死一个孩子还不是那些人随随便便便能做到的事吗……也正是如此,她才会将短剑藏在袖中,不惜代价也要杀了拓拔宪。
可是万万也没想到,拓拔宪不仅没有杀他,而是将他留在了西宁公府,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几日不见,还胖了些。
令仪被恨意蒙罩住的眼儿终于睁开了来,一点点想着来龙去脉,要把一切都想通。
次日,令仪正站在窗前想着如何应付拓拔宪,忽然听见门外有了阵脚步声,回头看去,是晋纯背手进了内间,见她皱着眉头,走过来道:“谁惹襄襄不高兴了,眉头皱得紧巴巴的。”
令仪松开了眉头,轻轻一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其实只要告诉舅舅和哥哥,应付拓拔宪并不难,可她偏偏最不想告诉自己最亲近的这两个人,自己曾在魏宫被拓拔宪欺负过。
晋纯从身后拿出根淡粉梅枝来,隔空打了下她的鼻尖,花瓣抖擞着,还落了几瓣,令仪拿手接了,端详了下,“淡淡的,真好看。”
晋纯将梅枝塞到她手里,“笑得比哭还难看,哪里好看?襄襄,我想你像从前那样快活,不需要很高兴,人哪有一直傻乐的。而是高兴就笑,难过就哭,想要什么东西、办什么事都跟哥哥说,这样就好了。”
令仪接过花儿,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轻轻靠在他手臂上,指尖捻着花枝,看着窗外嗯了声,过了会子道:“哥哥,你搬到内间来好不好?”
晋纯身子一僵,一半是伤口痛,另一半则是惊喜,垂眼看着她乌浓的长睫上下轻眨,每一下都眨在他的心上。从很小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妻子会是她,本来是抗拒的,见了她就觉得是她了。那么小的小人儿,甜甜地叫他“哥哥”,问他读累不累,习武辛不辛苦,一点儿没有公主的娇蛮习气。其实这些年都忍过来了,便只是一辈子看着她,守着她,都叫他心甘情愿,更何况她如今还愿意……
只是想到自己背上的伤,怕她见了哭红眼,只得笑着打岔道:“襄襄晚间还是怕?要人陪着?”
令仪抬起眼儿,娇娇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好意思,又飞快地挪开了。
“嗯。”她几不可闻地答了声。
晋纯心中顿时如惊涛拍岸,却更加不敢露出伤势,只得强忍着酥痒道:“等……七日之后好不好?”
一向没被他拒绝过的令仪难以置信地看了眼他,咬了下唇儿,脱口而出,“为什么?”
又马上松开了,“算了,我胡说的,哥哥不要当真。”
明明之前他想过圆房,两人也试过,只是衣衫还未褪干净,她先怕得哭了,几次都不成,这才停了。那现在他为什么要拒绝?
但拒绝就是拒绝了,她到底是个女孩儿家,到了这一步已是极限了。也许是哥哥有了别的想法,她该成全他。
晋纯握住她的肩头,看她低着头,只叫他看见白洁的前额,柔柔笑道:“为什么不当真?我是襄襄的驸马,襄襄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有些事我没什么,只怕襄襄后悔。”
“后悔什么?”令仪眼中是不知人事的天真。
晋纯叹了口气,举起她的素指,微微俯身亲了一口,含情看着她,道:“我一直很喜欢襄襄,也早对襄襄说过,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而是男人对心爱女人的喜欢。襄襄知道,男人对心爱女人会做些什么吗?”
令仪被他格外胶腻的眼神震到,突然想到在逼仄的璎珞斗帐里头,她是如何被男人欺负女人的办法欺负的,脸忽然惨白一片。
哥哥也会变成那样吗?气息灼烫,如野兽一般紧紧地拥住她,不知疲倦地从早到晚……
她不喜欢那样。
可拓拔宪昨天才咬过她,从她身上起来时的眼神和那时如出一辙。
她感受到了实质的恐惧。
如果……非要那样,她宁愿和哥哥,至少哥哥绝不会逼她,逼她隔着一道珠帘,在能听见宫女扫洒声音的情况下就和他欢好……
“哥哥,我想好了的,绝不会后悔……”令仪带着犹豫道。
晋纯怔了下,紧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释放了出来,叫嚣着做些什么。他比她年长两岁,有些事在兵营里不是没听过,自然而然就懂了。但他倾心于她,不想和她以外的人亲近,一直等着成为她驸马的那一天。没想到后来离散两地,好不容易见面成婚,她又那样地怕。她留在洛阳的日子遭遇了什么,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顾着她的脸面,不去查,也没有问,只想着他的娇娇儿能活着便很好了。
可现在,她对他说愿意。虽然不够热情,却足够坚定,在他的拒绝下还继续坚持,简直像是一场梦。
晋纯掌心发烫,瞬间松开她,站了起来,怕自己真的忍不住就对她做出什么。
“襄襄犹豫了,所以还是想清楚些。七日之后,我再问襄襄的意思。”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令仪觉得他有些落荒而逃,愣愣地眨了几下眼,忽然笑了。
哥哥是在和女郎一样害羞吗?
但他一走,令仪反而松了口气,能将这事暂放下来,分出心力想如何应付拓拔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