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令仪陡然变色,夺回了手厉声道,“哥哥只要记住我方才告诉的事即可!”
晋纯叫了声“襄襄”。
令仪被这话里的痛苦一震,重新抱住了他轻声道:“哥哥,我不会再让人欺负的,我只是骗了他。他真蠢,一下子就上当了。”
又轻轻地荡开笑道:“哥哥,等以后有机会了,便把他杀了好不好?他竟然觉得可以把我和哥哥分开,这个人真该死。”
说完,又梦醒了般,像个孩子一样趴在他的肩头,闻着他身上熟悉气味恢复了正常的声调,“虽然我还不知那人为何要保舅舅,但我们一点儿不能懈怠,舅舅的命还在别人手里。所以……我明日要入一趟魏宫,求见太皇太后。”
李冲既然说能保住舅舅的命,那便是拓拔宪不想杀舅舅,既然如此,她的心也就可以稍稍放下了。但也保不准拓拔宪得知了她从李冲那里打探到舅舅无碍之后又动了杀心,所以她要将这场戏做足,做得连她自己都相信。
晋纯抱着她,心中的痛意无可复加,忽然想起了旧时那个天真无忧的康乐公主,抱着她的手劲不自觉大了许多。
“襄襄……”
他想说对不起,却发现她已经兴致勃勃地盘算起了去魏宫的事,“顺便还能看看裁云,如果可以的话。”
她好像一个并不喜欢七巧图的孩子,被人硬塞了一副七巧图后,就说自己喜欢,还玩得津津有味起来。
什么时候发现这是她的伪装?
从她某天夜里在梦中惊醒,哭着说要母后带她走,他来了也没有止住她的哭声,只是被她抱着哭。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湿了眼角,“襄襄,这些事留给我去办,好不好?”
令仪在他肩上摇头,双眼略有些失神,“哥哥,我可以的,在南边我不是做得很好吗?那些伤害你和舅舅的人,都被我处死了。况且,总会有些地方等不来你和舅舅的。”
晋纯心上像是着了一刀,疼得说不出话来。
……
隔日一早,令仪便坐车赶往兴庆宫求见,宫门前下了一夜的雪没过了鞋面,下车后便有一股冷意从下往上钻了上来。令仪忍着寒气,走过长长的宫道,到了兴庆殿前,客气地对着殿门前月台檐阶下的内侍道:“民妇前来求见太皇太后。”
内侍鼻子一哼,“奉诏而来?”
“不曾。”令仪淡淡道。
“那就没办法了”,内侍袖起手,哈了一口,呼出的气化成白雾,“老祖宗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令仪不疾不徐,正准备将自己身份说出,身后却跑来一班人马抬了东西前来,其中个领头之人还招呼着内侍道:“还不快过来帮忙!玉册要是有损,都得受罚!”
内侍当即把她们撂下,下阶迎道:“哎哟,是德庆大人,有失远迎。昨儿才听说封了贵嫔,上的玉册就送过来了?”
“主上喜欢,谁又管得着?”德庆到了檐阶底下,两手分别扫了扫袖子上落的雪粒,随口问道,“老祖宗这几日好些了没?没到兴庆宫这两日,主上可是未曾按点用过饭。”
内侍凑过去悄声道:“今早上还念叨主上的身体呢,老祖宗嘴硬心软,你还不知道吗?”
德庆呵呵笑了笑,“那赶巧了,主上命我把玉册送过来,再在老祖宗面前说几句好话,让老祖宗消消气。哦对了,这些箱笼里是些玉器衣裳,主上想借老祖宗的手赐给贵嫔娘娘,你可别一时忘了,入了兴庆宫的房。”
内侍挤挤眼,“这可是头一回。不过老祖宗未必见得要主上操心这些,宫里进人,还是主上亲自纳的,老祖宗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高兴,只是觉得一下子就升了贵嫔,太抬举了。”
令仪垂头听着,雪落在身上不自知,还是德庆偶然向阶下瞥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问了句道:“那是谁?”
内侍笑道:“不知哪里来的,要求见老祖宗,我给挡了。德庆大人别看着这些不相干的了,快随我来,去见老祖宗罢。”
德庆却越看越觉得心惊,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问道:“可是娘子?”
令仪轻抬了抬眼,看过他后,复然垂下,“既然太皇太后事忙,想来民妇无幸相见了,告辞。”
德庆在后拦之不迭,连叫了几声娘子。
内侍也慌道:“德庆大人,那是何人?”
德庆叹了口气,“下回她来,你最好还是通报一声,就算不看在她本人面上,也得谨慎些,她与贵嫔娘娘还有一段干系的。”
虽然在他眼中,主上对这娘子的关切比所谓的贵嫔娘娘深重得多,只是主上似乎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说话间,殿门扭开了来,青雉送了个人出来,德庆微微一诧,却也退在一旁,叫了句“辛娘子”。
今日的兴庆宫可真是个多事之地,走了个宋国公主娘子,又来个昔日的太子妃,大司马辛岳的女儿辛娘子,名叫辛夷的。
德庆与她打过交道,知道她最是张扬跋扈,虽然被送回辛家后改了些,根底上的性子是改不了的。
今日的辛夷却格外温驯,与青雉拜别之后,向两个阉人略点了点头才走上四面围拢的肩舆,由四人抬着向宫外而去。
德庆不由松了口气,转头对就站在门前的青雉笑道:“我替主上来给老祖宗请安,还请松松门把罢!”
青雉掠了他眼,似笑非笑道:“先别说请安,请罪罢,老祖宗念叨着打殿下的时候你没拦着,好生记了你一笔帐呢!”
德庆抱头叫冤,“那时我不在主上身边,这也能怪得上吗?我若在的话,指定是抢着替殿下挨这一顿鞭子的!”
青雉笑道:“很好,那便是你料到了却事先躲了,罪加一等……”话没说完,东南角上的滴漏响了响,她忙收了笑意正色道,“快进来罢,别堵在这了。到老祖宗进药的点,我得赶快叫人去催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