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东阳门,如何再找机会见到吴池,她不知道。
于是真的也感受到了黑洞洞的寒意,像……拓拔宪正在冷冷看着她,笑她只会做无用功。
她裹紧了氅衣,半张脸几乎都埋进领口的一圈狐毛中。
但就在马车车轮滚过城门洞的时候,有道公事公办的声音从外传来,落到了车厢里头,平地惊雷一般。
“恭迎贵人回城。”
令仪咳了几声,娇怯不胜风寒的样子,问若有所思的侍女道:“可还有帕子?”
侍女,也就是春羽,恍然大悟,急忙开了沉香漆盒,递过去雨过天青色的素帕。
……
接连三日,令仪都没再出去,只在西宁公府里教洛读写字,偶尔牵着他去花园里游戏。
偏偏这天晴光正艳,那人想到了她身上,一大早便让春羽告诉她,宵禁时乘车去东安里,好好在临春阁中相侯。
轻慢随便,有些对外室召之即来的意思了。
春羽说完后便有急事,提脚出了里间。
令仪由侍女们洗着脸,洗干净了还要敷层药脂——从临春阁送来的,一连三日都是这般。今日侍女刚给她敷了,要用轻柔的手法慢慢按摩时,她推开了侍女的手,拽来漆盘上的面巾子,狠狠在脸上擦拭。
擦去药脂的白皙脸蛋上立刻显出一道道红痕,像被细线划伤般。
侍女从她手中夺下了巾子,一看,吓得花容失色,“夫人有什么不开心,只在奴婢们身上出气就是,千万别伤了自己的玉体!”
“若叫那位看见了,不仅奴婢,夫人也交代不了呀!”
“请夫人惜身惜福!”
“滚……你们都给我滚……”令仪双唇发抖,琉璃般透亮的清眸似乎马上要滴下水来,站在匀匀洒落的晴光底下,披了头浓密乌发,像传奇中写的姑射山神女。
三日以来,原来的容貌在药汁的作用下慢慢显露,本来就出色的模样添了自然二字,便是生气也像尊白瓷玉像,清丽得叫人不忍亵渎,偏偏又不由自主想靠近她。
由此,侍女们也知道这位夫人只怕会更受宠了,哪里敢轻易离开,齐齐跪在了她脚边,异口同声道:“奴婢知错,请夫人降罪。”
“我只是要你们先出去。”令仪深吸了口气,走到明窗前,背对她们克制自己的情绪。
“出去!都出去!”春羽赶了回来,将这些侍女都叫出去,对她的背影笑道:“是奴婢不好,这些人还要多调教。夫人且转身看看,奴婢给您带什么人来了?”
“什么人?”令仪顺着她的话说,却没半分好奇。
左不过是他玩弄她的把戏罢了。
“钟儿,还不快来见过夫人,几天不见你迷路了不成?”春羽向门外叫了声。
猩猩红软帘一掀,钟儿的脸从帘下一角钻入,连带整个身子入了里边,眼儿红通通得像个核桃,仿佛才哭过一场。
令仪扭过头一看她,眼也红了,正要待她上前,想到什么,又飞快地掉过身,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被拓拔宪压在床笫间肆意欺负过的脸,要不是受之父母,她宁愿毁了去。再不济,也会让这张脸不见清白天光。
“娘子……”钟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我都知道了……一切都是权宜之计。公爷和郎君出门在外,陛下为了保全娘子,才派了这些人来。娘子所做改变,也只是怕万一有失。春羽姐姐都和奴婢说了,娘子不必自责,这几日钟儿并没有吃苦。”
令仪身躯微震,没想到会是这样,这才重新转过了身来,牵起她的手,上下仔细地看了看,“真没伤你?”
钟儿头摇得似拨浪鼓,“没有,半分都没有!”却在两人接手之际,悄悄捏了下娘子的小指。
令仪松开她的手,空握了握,笑道:“好,真好。你总算回来了。洛和你熟稔,今夜你务必要好好照顾他。”
“娘子不是说要亲自?”钟儿问道。
令仪道:“是,是我亲自照顾。但你那日说的不错,洛大了,我虽是他姑姑,男女有别,晚上还是在两间屋子安置比较好。若有什么,你高声叫我就是了,反正就隔了一道壁子。”
到了夜间,钟儿在屋子里给洛喂了安神盏,便把灯熄去大半,只留两束微光在床脚不远,方便有什么事起夜用。
躺在黄花梨脚凳上时,她一直睡不着,倒不是因为板子硬,而是总觉得娘子白日所言意有所指。
越想越难入睡,索性披衣去了屋外,只见比邻的那间屋子里也留了夜灯,却暗暗的,看不出人在里面做什么,歇下了还是其他。
她回到这间屋里,坐在脚凳上想了想,灵光一闪,朝那面屋子的方向叫了声“娘子”。
果然就没人应。
她担心自己声音太小,便加大了音量,连叫了几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