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难掩激动,只觉他打得很好,好极了,使出的力气和技巧劲竟不像个稚子能有的。
待他涌入人群中后,她渐渐平静,兀然又生起了闷气。
马球打得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分一点在字上呢?还勾结了洛骗人。简直和母后说过的闲子妙客一模一样。会一两门奇巧淫术,小时功课一概不管,仗着力大捉几人帮闲,敷衍先生,大了便是横行霸道,鱼肉乡里。母后说时,是告诫她不可成为这等恶人,仗势生非,不然便是白疼她了。
想也想不明白,好好的稚子怎么会养成这样?
可非要追个源头,也不是找不到,只怕还是落在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拓拔宪一眼,垂下眼睑,咬住了下唇。
鲜卑恶徒是这样的。
拓拔宪似有所感,拢着她越发靠近自己。
令仪敢怒不敢言,也不想再看拓跋绍出尽风头的马球赛,只好赏起了青谷园后绵延的青山。衬着山前的亭台楼阁,宛若一幅现成的山水画卷,构图精妙与否另说,养眼松神倒是足够的。
正看着,陡然间一排鸿雁映入眼帘,抖着雁翅自在地盘旋了会儿,叫了几声,又悠哉悠哉地飞远了。
原来春光明媚,鸿雁也从南边回来了。
令仪心念一动,看向了拓拔宪,“陛下既应了洛回家,可否也答应妾回去看看……”
话音刚落,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厚云聚在了球场上方,天色霎时转如阴沉怒容。马球场上的少年们被异样的天象慑住了,一个跟了一个,渐次停在了马上,左右互相看来瞧去,打着眉眼官司:要下雨了吗?还继续打吗?
正当场面凝寂之时,数十支利箭刺破风声,从涂朱的栅栏之外钻入,朝球场中心飞旋而去。
场上风云突变,少年们惊慌失措,大多朝马球场外策马狂奔,找着自家之人,只有一两个逆行之人紧声呼道:“保护太子殿下!快!”
在马球场正中的,正是当今太子。
堪比瓢泼大雨的箭雨向他射去,朝着大腿、腰腹、心口、额心等要害之处,带着股誓不罢休的恨意。
令仪脑中一片空白,夺身向外而去。
拓拔宪拦住了她。
令仪怒推他,“你做什么?他腿上中了箭了!我要下去救他!”
“不行!你只能留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朕的身边!”拓拔宪捏紧了她的小臂,眼眸换上骇人的冷峻,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怀疑。
这一切难道是她命人做的……
令仪被他捏疼,更被他眼中猜疑刺伤,眼霎时红了,泪花泛泛,用另一只手捶打着他让他滚开,“你把我当什么?我不会害他!”
拓拔宪松开了她的手,却还是拦住她,“我知道……你就留在此处!我去!”
令仪还要挣扎,他凝视她道:“襄襄,你要让我放心。”
“好!你快去!”令仪手攥成拳,隐忍地往后一退。
……
令仪随后来到了洛浦台,只闻见那股血腥便有些腿软,强撑着入了里面。
只见拓跋绍正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虚汗布满额头,昏迷了过去。大腿往下一带,尚立着两支箭尾,浸在鲜浓的血气之中。
令仪唇色发白,步伐凌乱,好不容易走到了床前,伸出两只手,想碰他又不敢碰,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
拓拔宪握住她的手,“大夫马上就来,这里太乱了,你先出去。”
正说着,元玄疾步入内,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一个背着沉甸甸的医箱,道:“陛下,大夫到了。”
“请!”拓拔宪带着令仪给大夫让了位子,还想扶她出去,却被她拒绝,“我就在这里。”
令仪直着眼目睹大夫握了柄风快的剪子,咔嚓几声,剪碎了圆领袍下半阙,露出被鲜红血迹覆盖的雪白纨裤,再几刀剪去纨裤,便可见紧紧裹住箭头的皮肉。
年不过八岁的稚子,连腿上的汗毛也未长出,光溜紧实,小腿处还覆了层薄薄的肌肉。此时大腿附近竖着两支箭尾,血水顺淌而下,止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