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努姆。”
死神开口说今天第一句话。尽管处理了很多亡灵,他依旧不慢不紧地散步回去,似乎不急着见他那徒弟。等走到自家前,他才仔细地嗅了嗅手上、身上的气味:没药、樟脑、铁锈、腐臭、睡莲混合在一起,打算进门后立即先去洗涮。
神殿的灯亮了多时,贝莎正好端着一小筐的椰枣经过前厅。她恭敬地行礼后抱着小筐压了压蹦跶的劲儿,“大人,大人,小殿下回来了!”
死神点点头,“她又想吃糖了?”
“不是。我见殿下没什么胃口吃饭,就摘了些拿去厨房榨汁。大人今天要在哪里用膳呢?”
阿努比斯:“我不饿。”
贝莎应声便退下。阿努比斯回到房内梳洗,混合了精油的特制药水从人脸纹出水口流向小型的大理石池,蓝莲的芬芳挥发在空气中帮助舒缓紧绷的神经。
摘下胡狼头,黑克努油染的象征性棕色融入药浴,与黑土地淤泥齐名的柔顺发浮在水面,如同盛放的黑莲。直到从水里升起,他拨开湿发,依靠在池边闭目养神,任由温热带走疲惫。单边耳垂戴着小环。
雅卢的神明们不常戴耳环。
经过洗涤的肤色恢复成原生态。一双近透明的手划过他的耳廓,滑向胸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喜欢戴耳环。”
嗅着这股突如其来的味道,这位死神睁开眼睛便下逐客令:“出去。”
“不要。”跪在边上的女人叛逆地贴近身体,双手环住阿努比斯的颈脖。
阿努比斯直接将她的手拨开,上岸擦干水分穿衣服,“回你东殿去。”
“不,我不回去!”女人从地上起来就直奔他后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那你带我回来做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并不是我想要带你回来。”阿努比斯脱离她的桎梏,“我只是遵守与你母亲的承诺。何况你的丈夫没有选择留在来世,你不必害怕他还会对你做什么而留在此处。”
“不,我不会走的。既然你选择把我带回来,那就不能抛下我。从前不能,现在更不可以。”女人双手捏紧,“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她回来了,你是不是因为她回来了所以才——”
“你应该学学你的母亲,娜芙瑞丽。”阿努比斯重新以胡狼头示人,“回你的东殿不要出来。”
敲了敲莲花浮雕门,没人应答下阿努比斯他才进入。西装外套、高跟鞋随意地摆放在床边,风吹起纱帐挡住了阳台,桌上的手机不断地震动。瞄见来电显示是伊薇特的哥哥。他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习惯,可却怕这震动叨扰他欣赏重新注入生气的房间。
“你干嘛?”身后的声音唤醒了他的理智。伊薇特一边擦着湿润的头发一边快步过来拿走手机,到阳台接听。也就十来分钟的事,她挂断电话后发现狼首人身静静站在那里,竖起耳朵的在听。
“好听吗?”她问。
“听什么?”他开始装傻。
伊薇特懒得跟“萨布”(审判者)做口舌之争,擦了一会儿头发,发现他人竟然还站在那里,不禁暗嘲他是不是找了个雕像来顶替,真人还在杜阿特。
“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死神终于问道。
她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答:“你太忙了。”
贝莎端着榨好的椰枣汁进来,“阿努比斯大人也在,要把膳食拿到这里吗?”
“不用,他要回去了。”伊薇特替他作了回答,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贝莎,帮我换掉那些瓶瓶罐罐,闻着头晕。”
“啊?可是殿下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睡莲的香味吗?”贝莎讶异道。
“我不喜欢了。”伊薇特把毛巾搭在椅背上,从包里拿出一瓶常用的润肤露回到浴室里涂。
小殿下这些年好像变了好多。女仆快速地瞄了主人一眼,把手里的果汁放下就去准备新的用品。
阿努比斯想起自己的母亲奈芙蒂斯,在当年他父亲杀害伯父奥西里斯后拒绝与其见面时也是这副模样。事后父亲受到拉神的惩罚,孤独地回到红地,留下他给婶婶伊西斯照顾。母亲不仅对父亲谋权篡位、杀害亲哥哥的行为痛恨至极,还对父亲怀疑孩子不是亲生的感到更加绝望。
尽管已经过去了几千年,母亲就算思念也依旧不愿再见到父亲。
他想他懂母亲和婶婶心中的痛。
但他不懂,她说的“不喜欢”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