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残余的疼痛使她不敢大幅度摆动肢体,突然内里一股难受吐出一腔液体,浓郁的铁锈味似乎在昭示着死亡。抹了抹嘴角,不管怎样,还没彻底动不了就说明问题不大。
摸索着掏出手机打开灯光,到底晕了多久了,怎么这么黑。
那是什么?
手机对着外面的照射,有什么穿过灯光时发着闪耀的黑色星芒。拖着残躯走到边缘伸手接了一粒,六角雪花的形状,到了手上瞬间就化成黑色的水滴,擦拭后竟成了手掌中抹不掉的痕迹。
正当疑惑之时,光线的前方似乎有什么穿越着这黑色荆棘丛往她这边飞来。
她聚目凝视,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通体黑色的蝴蝶。那黑色蝴蝶飞到她跟前就不再前行了,定在眼前晃动,似乎就是为她而来。
没有信号,没有流动的时间,没有光,没有风,没有声音,所有的一切寂静得让人恐慌。在手机的电量耗光后,她和蝴蝶开始在这周围摸索着前进,试过打开电灯,每次灯光亮起来时就会出现一些响动,最开始的一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一群没有五官皮肤相当光滑平整的生物给包围了,吓得她几乎失去理智晕过去,最后在是在自己在极度的恐慌中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中脱逃出来,害怕继续招惹来这充满不祥的东西,就没再敢碰这电灯。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眼睛好像渐渐适应了黑暗,靠着一些从四面八方散射的微弱反光,在朦胧中也能稍微看清路,或多或少减弱了身处黑暗中的恐惧。
在黑暗的街道中漫无目的地闲逛,她有种身处旷野感受着微风吹拂地自由,风把身上的重重枷锁一道道解开,久违地感受到原来自己也可以这般的轻松自在。
稀奇地探索这里地每一处角落,她好像渐渐悟出这里的一些规律。
天不会亮,空间是完全静谧的,没有任何自然界痕迹的存在。手机上的时间和电量完全没变动,黑色的雪花形状的东西一直在保持匀速落下,时间似乎在凝固中也在变幻中。街道有街道原本的样子,有灯光的地方会一直亮着,没有的地方如果改变了它的形态就会招来那些奇怪的生物,在不确定它们是好是坏前不能轻举妄动。身体似乎停止了运作,状态也一直保持着刚开始的样子,疼的部位在一直在疼。
多亏身体上的痛觉,让她时时刻刻不敢忘记并且牢记什么着,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是最为凶险。
听着她的描述,温雯脑海中大致勾勒出了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为了方便理解,她把降落的黑色物质概括为黑雪,除了觉得像雪外她还觉得像是用墨水写出来的字,而他们就像纸张,字体落在上面就擦不掉了,若是像改字,添加的笔画越多,纸面越难看。
这个黑雪从不停歇的世界或许一直就存在着的,以前没发觉是因为没有经历触发它的条件,这就意味着它隐秘但确实存在。而且进来的人和没进的人似乎是处于一种屏蔽双方的状态,彼此间看不清、听不明。
或许可以试着把这里当成是一个异次元,他们应该都是在不知觉中触动了什么机制突然间就进来了,那些鸡蛋头在这里的角色说不定是应对着真实世界中真实存在的人,那怪物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是给他们造成过巨大伤害的人?而鸡蛋头似乎还充当着怪物的监控器,让这个世界运营得像是真人版大逃杀的猎场。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类似的新闻报道?是进来的人都死在这里了?还是绝大多数的消息被有心人巧妙地隐藏了?
随便抽起路边铺子门前比自己大将近三倍的伞,在黑蝴蝶的陪伴下漫游了许久,在终于不能无视身上的疼痛后这才停下步伐稍作休息。
但静下来后思绪就要将她拉到不敢直面的事情上,其实进来后她最牵挂的还是方彦,她现在可以偷着歇歇,可被她拉进深渊的方彦说不定还在那怪物老师的蜜语泥潭中越陷越深。内疚像时不时发作的毒物,比外伤要疼上千倍万倍。
虽然很迷恋这里的平静,但是如果不彻底从源头把问题解决,即使走到理想中的乌托邦,也是得不到安宁的。
所以,她决定要离开这里!
但是要怎样才能离开呢?在漫游的时候就曾有意无意地观察过,好像都没有类似“传送出口”这样的东西。无解之际,她看向一直围绕着在身边的黑蝴蝶,事物的存在都是有联系的,这只黑蝴蝶会不会是解答这里的关键吗?
带着些中二的想法和丝丝羞耻,她欲言又止地向黑蝴蝶发问:“请问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刚问完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良久,黑蝴蝶只是一直保持着飞行的模式,漆黑的身体什么反应都没有,林楚慧为自己的中二想法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同时另一个让她惊悚的念头开始产生,自己不会已经死了吧?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的地府?地狱?
正当她想要求证这一念头时,一支箭从上方射向她的脚边。抬头看去,有一个穿着宽大黑色雨衣的人影站在楼上,那个人就是池飞羽。
后来的事情就和温雯的加入相差不多,由一个人变成两个、周乐清、徐应云、方彦,五个人机缘巧合下聚到了一起。
满是悲伤的缘分,旁人的漠视、生存的渴望、膨胀的仇恨...撩动着各人体内沉睡的野兽本能,他们决定向那些放纵欲望变成怪物对他们施加兽性的东西进行制裁,为了自己、为了杜绝出现下一个自己。
林楚慧总是在认为这次的行动这样的惨重自己是有脱不了的干系。
“你们可能觉得是方彦的变卦造成的,其实不是。”她缩了缩,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其实我早就该料到方彦有可能会做出计划之外,他对怪物产生的畸形感情让我对他的愧疚愈发深重,之所以选择放任,并不是为了弥补他,只是觉得任由他去做,会使自己好受些。”
说出这话的时候虽然大家都看向她,但都没有责备的意思。他们之间的共鸣,为他们的默契打下坚实的基础,有时候一些事情不出做不是因为能力不足,更多时候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立场。没有庇护的孩子要想存活下去,那么自身就要长出盔甲来。
拥有各种各样的情感是自然给予万物的祝福,同时也是诅咒。
不难理解方彦会选择去当怪物的傀儡,但是温雯始终认为一个人再怎么懦弱或者能力再拉胯也不能选择通过加害别人的方式而妄图向加害者寻求庇护,这其实是非常愚蠢且无品的行为。
当受害者成为加害者又该怎样去定义?
这一点温雯也不知道,那会看着他哭泣的模样,从里到外都没有同情,只是觉得遗憾。
她早就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她的共情能力早就兑换为成长的血肉,遗憾他遇到的是现在的自己而不是多年前的她。
所谓的成长不过就是一秒一秒地增加痛苦,成长也是一秒一秒地增长自身承担责任的勇气、反抗的力量。
以前的她或许会为他的遭遇鸣不公不正不平,会感同身受为他感到哀伤,会和他一道埋怨命运,会想为他撑起一把伞,挡一丝雨,遮一缕艳阳,会原谅他转移伤害的所作所为。可是现在的她只会觉得他悲哀,自私自利,胆小懦弱,是一个十足悲情又可恶的弱者,意图要所有人都如他一样,妄想将所有人拉下污秽的泥潭。
她也没有恨他,因为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是没有对错,更多的是衡量而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觉得自私自利是贬义词,这只不过是每个人生存的本能罢了。但是她也是曾下过决心的,行事无论如何一定要谨遵谨言慎行,绝不原谅谎言,绝不相信诺言,绝不轻饶背叛者。
每一个生命都应该是自由烂漫的,任何理由都不是肆意伤害的武器。
不管是否真的有怪力乱神之类的,但从今往后所有的抉择都只能是遵循自己想要的去做,因为自身以外的,连一粒灰尘都是旁观者,唯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主宰自己,成为自己。
温雯抚摸她的头说:“其实谁都没办法怪谁,个体间本来就是孤岛一座,个人的思想会如何转变是外力所不能轻易干涉的。他们为了追寻心中的平静聚到一起的,如果方彦觉得那样做能遏制他心中的狂风暴雨,除了他自己,没有人需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买单。”
接着雯温深吸一口气然后舒出:“而且他已经为此结账从而获得永远的平静了,这便是他的道,不是吗?”
林楚慧看着温雯的眼睛愣了愣,没有回答,也再没说话。
食指轻轻触碰,唤醒休憩在肩头的黑蝴蝶。从一开始就留意到,除了温雯,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只在跟随着。
温雯的情况还有待考究。但这其中有让她坚定的一面,那就是黑蝴蝶的存在必定是有其含义的。
她是时候要回去了,回去将事情做个了结。
似乎冥冥之中有指引般,她将黑蝴蝶攥在手里。没错,在用力的瞬间黑蝴蝶就随之粉碎了,莹莹的粉尘将她围绕住,向众人道歉和致谢后,她便在莹光中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