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后,祝卿云直接开口。
仰躺着的祝立明身躯一震,睁开双眼,直起身子向门口望去。父女二人目光交汇,祝立明带着血丝的眼球猛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甩了甩头。
他的双眼闭上又睁开,终于确认视野中的正是自己的女儿。祝立明忽然暴怒起来,表情狰狞地吼道:
“滚!你还有脸来见我!?”
祝卿云面色平静,不为所动。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扫视这个仅有几张陈旧木椅、一方矮桌的空荡房间。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祝立明脸上,看着他愤怒的神情随时间而消退。在脸部紧绷的肌肉彻底松垮之前,祝立明忽然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是你没脸见我,父亲。”祝卿云说。
听了这话,祝立明身躯又是一震,仿佛下一刻就要猛地跳起来,再给这不敬尊长的女儿一个响亮的耳光……
但他仍然坐在木椅上,像个低着头的雕塑。
“嗯,你说的对。”
稍一停顿,祝立明冷笑一声,继续道:
“所以呢?你来做什么?兴师问罪吗?呵呵,也好,那一巴掌你打回来吧,我不会反抗的。”
祝卿云没有动作,甚至没有发出声音。漫长的沉默在雨声中积淀,祝立明终于疑惑地抬起头来,又一次对上女儿那明亮得仿佛朝阳的双眸。
他忽然明白女儿在等什么了。
“……对不起啊,卿云。”
话音刚落,祝卿云未化妆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唇角,勾勒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她在门外收起红伞,缓步走进屋里。雨水从伞尖滴落,在厚厚的灰尘表面洇渗开来,似乎也给这个昏沉的房间带来了一丝清新的色彩。
“我接受您的道歉。”
祝卿云轻声道:“但不会有下次了,父亲。”
“谢谢。”
祝立明点了点头,神情非常疲惫,像是宿醉未醒,眼底却隐约有了光亮。
他开始为自己昨天的行为作出解释:
“卿云,其实昨天……那不是我的本意。”
“前两日,你告诉我元老会情况不对,很可能倒向了立群那边。其实我也察觉了这件事。我试图挽回这一切,但无论在谁那里,得到的都只是礼貌且虚伪的应承。”
“伱不知道那时候的我,究竟有多么暴躁……以及惶恐。”
“所以,在听说你手上有三万多灵币的时候,我非常想要拿到手。你不肯给,我很生气,甚至在一瞬间把你当成了阻我道途之人……”
“我知道,这很不要脸。我原本打算在成为灵魄境后,再给你补偿,用长久的时光修复关系。可惜啊,终究还是失败了。”
祝卿云听到这里,略微蹙眉道:
“但是父亲,你已经踏入凝元境巅峰多年。以你的天赋,按照过往统计数据,即便只靠自己,也有二到三成的成功率……”
“不,一成也没有。”
祝立明苦笑道:“因为我没有勇气去面对高概率的失败与死亡。你应该看清了吧?我就是这样的人。”
祝卿云默然不语,承认与否认在此时都显得不太合适。但沉默本身,依旧使得祝立明越发难堪,于是他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很了解那个正五品准将,是吗?给我讲讲吧。我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是何等超绝的天赋,才能做出如此成就?”
祝卿云道:“不敢说很了解,只是认识而已……”
随后,她搬了张椅子,驱使清风拂去灰尘,在祝立明对面坐了下来。
稍显昏暗的房间内,祝卿云伴着雨声开始了讲述。
关于报纸上或真或假的记载,以及她与夏空尘的每一次见面。言语间勾勒出恩怨分明、快意洒脱的英杰形象。
她的描述尽可能详实,唯独略去了她盛装拜访夏空尘时,那个如今想来极其可笑的提议——
祝卿云与夏空尘结婚,可以令他与爷爷同时得到拯救。
现在看来,夏空尘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而他的随手借款,确确实实地拯救了祝承德……
又似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