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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闻 母亲的故人,观应脑中轰鸣,宿晚舟的名字不可遏制地在胸中回旋……

母亲的故人,观应脑中轰鸣,宿晚舟的名字不可遏制地在胸中回旋,只见了一大师转身合掌于心,朝殿中佛像一拜,“佛前不打妄语,贫僧只知是亡故之人,因而殿下所求故人安息早登极乐。”

观应一惊,竟不是宿先生,那又会是谁,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刚才的胡思乱想又如一团乱麻重新绞在一起,了一大师满目慈悲地看着观应,她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多谢大师解惑,我与大师今日所谈,还请……”

观应说着余光一瞥,法华殿外锦衣队列簇拥着两架步辇摇摇而至,走下步辇的美妇人身姿妩媚轻曼,美艳绝伦。双脚甫一沾地,就有宫人举着凉伞紧跟过来,朝天髻上的金镶蓝宝石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前后晃动,后边绕过来一名华衣少女亲昵地揽着那名美妇人,正是萧佛生。

她们在这个时候来法华殿做什么?明日才是母亲的忌辰,若要祭拜以表寸心,当着陛下和太后的面才能显出她们的心意,今儿避着他们前来法华殿也是怪事一件。

观应环视四周,法华殿内哪有什么藏身之处,恨不得登时化成一缕袅袅香烟。

“许施主,请到佛像后避一避吧。”了一大师仍淡淡地笑着,似看透了观应的顾虑,向法华殿正中的佛像一指,绣满经的经幡从楠木檩倾泻及地,原来在重重经幡之后留了一道狭长的通道,与殿后的静室相接,观应谢过了一大师后匆忙闪到佛像之后。

秋兰江离站在法华殿外,见萧佛生与大柳妃一同过来,齐齐探头看向殿内,殿中却没有了观应的身影。

萧佛生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秋兰江离是之前跟在观应身边的两名女官,皱眉道:“表妹也在法华殿么?”

既没瞧见三小姐在殿中,要回答是,待萧佛生在殿中没有寻到三小姐,必定要拿她俩问罪;要回答不是,万一…….秋兰按住江离索性回道:“奴婢们是替三小姐来法华殿送抄写的经的,三小姐……并没有来。”

江离一听,满脸惶恐地看向秋兰,狠狠地拽了拽秋兰的袖子。萧佛生却没有看见她俩这番动作,昂首望着殿中烟雾缭绕下的佛像,问道:“送完了还站在法华殿外做什么?”

了一大师却在此时缓步走出,一手捻着佛珠,向来人行礼,“贫僧见过柳妃娘娘,福嘉公主殿下。”

大柳妃眉目含笑,虚扶了扶了一大师,轻声道:“大师何必向我等红尘中人行礼,我与福嘉今日来,亦是为了悼念永安长公主。”她见秋兰江离仍跪在地上,又说:“替我向许三小姐带句话,若她乐意,也可到我的宝云殿坐坐。”

二人连连称“是”,既已假称观应不在殿内,她们也就没有了留在法华殿的理由,向大柳妃与萧佛生施礼后纷纷下了石阶,却不敢走远,绕着法华殿走了一圈,在西道门下候着。

大柳妃入殿时,僧人已将经诵唱到最末节,她的身体好像并不怎么好,行走间需要萧佛生时时搀扶着,她提裙欲下跪时,萧佛生惊呼:“母妃,让我替您吧。”

大柳妃轻轻推开萧佛生拦在身前的双手,和声说道:“佛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由你来替母妃的。”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向佛像拜了三拜,第三拜后迟迟没有起身,合掌于身前,抬头凝望着金塑佛身,微蹙的双眉为她的面容增添了一份愁楚,熠熠灯火映在她的眼中仿佛双目含泪。

“母妃,差不多可以了吧,您的身子要紧。”

“佛生,你先回宝云殿去,母妃还有些事要请教了一大师。”大柳妃倚靠着萧佛生起身时,忍不住频频喘气,观应侧身看去,也不由得感叹道如此一个天姿国色之人竟弱疾缠身,纵使容貌保养得宜,然观其举止吐息,不似是长久之相。

萧佛生放心不下,频频回头,大柳妃回身又朝她摆了摆手,含笑目送她离开法华殿。经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诵读结束,一行僧人鱼贯而出,殿中只余下大柳妃与了一大师二人。

“娘娘想问的,还是与往年一样的问题么?”

佛香氤氲,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待舒缓过来后微微点头,“是,大师还是同样的回答么?”

了一大师徐徐地拨动手中的佛珠,宫中每年在八月十四这日都会为永安长公主做道场诵经超度,大柳妃则雷打不动地会提前一日到法华殿祭拜,显然藏在佛像之后的这位许三小姐并不知晓此事。

“既是无心之失,娘娘亦说已竭力弥补,斯人已逝,皆成过往,娘娘又何必执着于前尘旧事呢?”

大柳妃听后泫然欲泣,捂着胸口哀婉叹道:“不,她回到了东都……我信万事万物,皆有因果轮回……”

这个“她”,自然不会是薨逝多年的永安长公主,说得是不久前才回到东都的观应,观应听后忍不住向前挪了两步。

了一大师默然无语,大柳妃仰头看着佛像,温声说道:“呵呵,我是有心说成无心,我恨她,恨她夺走我心爱之人,恨她……为什么每个人都爱着她,甚至连我的弟弟也……明明我才是第一个遇到他们的人……她和许执信多配啊,彼此心里住着另一个人,互相折磨咳咳咳”

“娘娘无法忘怀,郁结于心,只会加重病情。”

她落下清泪,“他不爱我,心里眼里全是她,甚至愿意为了她辞官归隐……可若没有我父亲的赏识,他怎么可能年轻轻轻位极人臣……他竟然还要在朝堂上攻讦我的父兄。我这一辈子满是遗憾,可是佛生,我不愿意她步我的后尘……”

观应的双手不觉扣上了案台的一角,大柳妃的哭诉中,她是受尽委屈的那一个,可即使观应远在江南,也听说大柳妃宠冠后宫,如果不是皇后出自博陵崔氏,兴许现在坐在皇后宝座上的人就该是柳氏了。

陛下待她如此情深意重,原来她心里惦记着宿先生?

“阿弥陀佛,娘娘既然相信因果,便知所想有损阴德,于娘娘也好,或于福嘉公主也罢,有了杀生的因,就有短命的果。”了一大师虽面带着微笑,说出此话叫人背后一寒,大柳妃拂去眼泪,眼中透着阴狠的光,这正说明了一大师说中了她心中所想。

她想杀人,或者她已经杀了人。

即使在这几日已听说了不少內帷秘辛,观应仍被大柳妃所言吓得一个趔趄,墨兰缠花钗从发间滑落,她闭上眼睛正等着被大柳妃逮住盘问,电光火石之间已想好了无数个托词,身后却突然贴上来一个人,一只手从后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墨兰缠花钗也稳稳当当地落在他的手中,她来不及回头去看不速之客是谁,一股淡淡的木樨香窜到鼻尖倏尔消散,是他松了手。

大柳妃似笑非笑地看向了一大师,她咳嗽不断,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我已染病三年,死于我而言,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大师只需回答我,我若替佛生做了损耗阴德之事,是否会应到佛生身上?”

了一大师拨动佛珠的手指兀然停下,“娘娘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何须再问贫僧。”

“我会日日为佛生念经祈福。”

观应见大柳妃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出法华殿后,长舒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不好好地在暖阁养伤,也跑来了法华殿?”

方衡却避而不答,举起墨兰缠花钗,“刚才如果不是我,大柳妃娘娘可就要发现你了,你猜猜,她说得杀生,是要杀谁呢?”

他清冷的声音轻飘飘地说起杀人,仿佛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观应也不吱声,劈手就要将钗子夺来,方衡却将之举高,低头挑眉看着她,“你这些时候躲着我,我臂上的伤已经好了,你竟也不知道。”

多日不见,方衡的气色已恢复了七八成,观应眼神飘忽,满殿经幡,佛像之后,她与方衡就藏在一隅私语,他没有故意压低声音,也不知道了一大师是否离去,只听得法华殿外檐铃作响,还有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声……观应不禁红了脸,方衡却俯身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脸已经红透了?”

“我……我,这儿本就逼仄,你还挤过来,我……热得慌。”观应摸了摸脸,确实发烫,于是捂着脸就要跑出去,方衡拉住了她,“大柳妃应该还没走远,你现在跑出法华殿,不是被她抓个现行吗?”

观应闻言顿住,方衡捧着她的脑袋,将钗子小心地插入她的发髻,看着她愈发长开的面容,风鬟雾鬓,螓首蛾眉,忽道:“都说儿肖母,女肖父,你却越长越像永安长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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