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虽熄了火,车灯还亮着。 麦小茉晕过去后,诊所内很快就跑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她瞧见半开的车门,上前看到晕倒的麦小茉,就立马转身进去叫人。 大家把麦小茉抬进去,立即有医生帮麦小茉检查身体。 梅婉清的别墅所在位置也特别偏,附近只有村落,海市发达,即便是郊区的村落也并不落后,诊所里什么都有,医生也都是正经的医科大学毕业。 很快,医生就帮麦小茉检查过身体,知道她已经怀孕快3个月。 目前来看,腹中的孩子倒是没有大碍,身体也没有哪里不对,之所以晕过去,很大概率是情绪方面的原因,立即就有护士挤了热毛巾过来帮麦小茉擦脸。 小诊所到底不比正规医院要求多,这里西医、中医都有,今晚值班的正好就有一个中医,她帮麦小茉擦脸,又按摩几处穴位,麦小茉便昏昏沉沉地清醒过来。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医生。 女医生倒是习惯了,问她:“醒了?” 麦小茉没有回答,女医生又道:“你已经有快3个月的身孕,到底什么事情急成这样哦——” 话音未落,病房外传来大哭的声音,继而有个女人高声尖叫:“我后悔了我要我的孩子啊啊啊啊——” 声音极其刺耳,这又是大半夜的,麦小茉吓得连着几个哆嗦。 她往外看去,门缝里有好几道影子一晃而过。 麦小茉莫名想到小时候被亲戚家的小孩骗着看的鬼片,也是大半夜的在医院,女人的孩子变成了鬼婴,想到这里,她吓得脸色都不禁发白。 女医生起身去门边看了看,回头看到麦小茉煞白的脸色,不禁心里一软,说道:“又是个后悔的,孩子打掉了,知道哭了……唉。” 麦小茉牙齿直打颤,轻声问道:“打掉孩子?” 听着她发抖的声音,女医生抬眼看她,觉得她长得有些眼熟,倒像是见过。女医生今年五十多岁,早就过了追星的年纪,也不太在意娱乐圈的新闻八卦,她没有认出麦小茉,却觉得这个女孩很漂亮,这副吓坏的模样更是惹人心疼。 又听麦小茉这么问,女医生自有猜测,认为这个女孩果然也是来打胎的。 女医生见多了。 很多年轻的女孩由于种种原因想要将孩子打掉,或许没有钱,或许不想被人察觉,这种时候,郊区的小诊所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这个诊所是郊区环境最好的,经常有这种年轻女孩大半夜地偷偷过来做流产手术。 医生么,见惯这些,早就心如止水。 见麦小茉双眼呆呆的,忍不住又劝了几句,有护士敲门进来找她,毕竟是夜里,值班的人少,她起身,对麦小茉道:“你躺着休息休息,睡一觉,天亮后再走吧。” 说罢,女医生出门,并帮她将门关好。 女医生往先前那个发疯女孩的病房走去,说来也是可怜,这个女孩才是个大学生呢,孩子都六个多月,独自过来做手术,下午刚做过,晚上她清醒过来,情绪就开始癫狂。 诊所帮她给那所谓的男朋友打电话,那边直接关机。 女医生出来,刚好碰到刚刚几个同事把那女孩又扛了回来,她的身体都还在流血,鲜红的血淋淋漓漓地沿着走廊洒了一路,诊所里的人早就习惯,也顾不得清理,先把女孩带回去检查、安抚才是正理。 那女孩始终在尖叫在哭,可怜是可怜,却也真的很吓人。 女医生嘀咕着,正要去查看,走廊尽头走来一个男人。 诊所走廊晕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好长,女医生抬头看了眼,不免惊艳。 男人身量极高,双腿笔直修长,虽已是初春,夜间却很凉,他只穿着件长袖衬衫,颈间领带略松,规整中又有几丝慌乱、焦急,步子迈得又急又快,冗长昏暗的走廊都因他而明亮不少。 突然,他的脚步顿住。 女医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地面的鲜血,不由恍然。 这男人帅归帅,女医生却是能当他妈的年纪,她很快回神,正想解释,那男人已经用更快的步伐迅速走到她面前,女医生要开口,身后匆匆跑来小护士,急道:“陈医生你快去看看吧!她的血突然止不住了!” “我现在就过去!” 陈医生转身就走,小护士也要跟上,却突然有个人挡在面前。 小护士仰头一看,看到亓聿,这个时候也没心看帅哥,她指了个方向,急道:“你身体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你去那边,有值班医生!” 诊所又小又乱,亓聿急于找到麦小茉,也
不拖延,直接就问:“有没有一个女孩,她——” 护士之前一直在照顾那个打胎的女孩,并不知道麦小茉,她闻言,立即道:“难道你就是那个渣男?!” “……”亓聿觉得,就今天的这个事情,麦小茉气起来骂他是“渣男”非常合理,他一时还真的默认了,又问,“她在哪里?!” 小护士气得差点说不出话,噎了半天,怒道:“你还好意思问?!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现在好了!孩子已经没了!你女朋友大出血!你满意了?!渣男!” 吼完,小护士赶紧往急救室跑。 亓聿却是双腿一软,大出血?! 他再看这满地的血,他眼前甚至也发黑。 他疾步朝着先前女医生离开的方向跑去,很快抢在那个小护士前头,猛地伸手推门,他冲进急救室,闻到满室的血腥味,他朝着床上的人就要走去。 病房的其他医生看到他,急道:“干什么?你是谁?你是从哪里来的?!出去!” 小护士跟着跑进来,大声道:“他就是那个渣男!!” 所有医生都忍不住扭头看他这个渣男。 就连床上躺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女孩也以为是她男朋友来了,她哭着跳起来,要往床下跑。 亓聿已经先一步拨开医生,冲到床前,与那疯狂的女孩看了个眼对眼。 病房忽然陷入凝滞。 很快,女孩继续尖叫、哭喊。 亓聿却是浑身脱力,连连往后退,最后倚在墙上,腿还直发软。 太好了。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亓聿抬手捂了捂酸涩的眼睛,转身要走。 小护士不悦:“这个渣男还想跑?!” 先前那个陈医生瞧出不对,她跟过来,问他:“你找谁的?” 亓聿哑声道:“门口那辆车——” 陈医生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陈医生立即叫来小护士,“你带他去105,他是找那位小姐的,不是这个女孩。” 小护士微愣,却又噘嘴,不满道:“那不还是个渣男,那几个房间住着的不都是要打胎的——喂!你等等!” 麦小茉独自躺在病房的床上,外面不时传来那个女孩的哭喊声。 她心惊肉跳的,满脑子都是鬼片画面,只觉得身上发凉。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想回到车上,哪怕没劲开车,在车里躺着休息,也比这里听哭喊声要好。 她缓缓坐起身,坐在床边,低头正要穿鞋。 “嘭——”病房的门被人用力推开,她抬头看,亓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是的,她没有形容错误,从来都沉稳镇定的亓聿就这么摇摇晃晃、失魂落魄地冲到她面前,那样高大的他垂眸看她,双眼哀伤,脸色更是煞白。 麦小茉有点被吓到,刚要问他怎么了。 亓聿“噗通”一声,直接在她面前跪下。 麦小茉吓得又是一哆嗦。 膝上的双手却已经被亓聿紧紧握住,她慌张地眨着眼,门外匆匆跟进来一个小护士,见到房内情况,她也吓了一跳,最后说了句“有话好好说!”,护士跑出去,并帮他们重新关上门。 “你——”麦小茉刚说一个字。 亓聿就将脸埋在她的手心,她的手心刹那间就感受到滚烫的湿润,麦小茉傻眼,亓聿这是哭了吗……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亓聿掉眼泪。 哪怕掌心越来越湿,她也不敢相信。 病房内特别的安静。 亓聿忽然抬头看她,满脸泪水,麦小茉的身与心都在颤抖,她抽出颤抖的手,想要为他擦眼泪。 亓聿却又一把将她的手攥住,任由眼泪往下流,就这样仰头看她,毫不顾忌形象地看着她,哭着说:“我是真的爱你,我只爱你,我爱了你这么多年……” 声音那样沙哑,那样无力,那样绝望,却又那样温柔,麦小茉的眼泪不觉也跟着掉下来。 这是亓聿,这辈子,头一回,对她说“爱”这个字。 她的眼泪落在亓聿的手面。 亓聿失去所有的冷静与克制,他只是很害怕地,依然看着她,也依然哭着说:“在我还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你,爱上了你。你离开的那些年,我每分每秒都在自责,在后悔,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告诉你,那几年,我不相信你真的死了,可是所有证据都在证明,你真的死了。 <
> “我想到你临死前是多么的恐惧,可你却不愿告诉我,你直接跑了,每当这时,我都感觉自己身置地狱,如果我能早点将我的心意告诉你,我能早点让你知道,我可以保护你,我可以承诺你一切,我可以担负你的一生,你没有任何需要害怕的,你是不是就不会走,就不会离开我?” “雪雪,我这一生,我之所以成为这样的我,全部都是因为你。对于我的人生,我别无所求,我只希望你能够开心快乐,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心快乐。与你的开心快乐相比,任何事情都是不重要的。” “我希望我对你的爱,可以成为你头顶的伞,你身边的树,你眼前的光,我希望你能完完全全地信任我,愿意将一切都告诉我,我希望你能知道,无论你做了什么,遇到什么事情,在我这里,我永远只在乎你。世间万物,都无法与你相比。” 听到这里,麦小茉的眼泪早就成千行。 她难以自抑地“呜呜”哭出声,亓聿不仅头一回对她说“爱”,更是第一次对她如此“表白”。 她有过太多的胡思乱想。 怀疑亓聿不爱她。 怀疑亓聿也许爱她,却不足够多。 怀疑亓聿只是在可怜她。 这一切的怀疑,因为亓聿这些话,已经全部消散。 她想,她也不必再去当面跟亓聿对质。 她已经得到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她想拉着亓聿起身,她想要抱抱他,亓聿的眼泪却是再次往下落,他双眼通红,依然看着她,他的声音更低,却也更哑,更伤心:“有你,才有我,你是我的全部。宝宝,我求你,做任何决定之前,你能不能先保重自己?例如这个孩子——” 亓聿再次埋头,将脸埋在她的掌心。 他痛苦道:“我没有非要你生下这个孩子,你可以不要他,你也可以因为网上的谣言生气,你甚至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能不能先想想你自己,你即使要做流产手术,也该去正规的医院,你不该来这种小诊所,你知道这到底有多危险吗?!” 说到这里,麦小茉的掌心再次盛满泪水。 亓聿压抑着哭声,已经说不出话。 麦小茉却是有些呆。 亓聿的这段话,她感觉自己听懂了,但好像又完全没有懂? 流产手术?这是什么鬼? 亓聿呜咽着说:“你知道我看到那些血,我有多害怕吗,但凡我晚来几分钟……八年前的那幕,我已经无力再次承担,我宁可我自己流血,我自己死了,我也不能让你承担任何苦痛,我求你,求求你……” 听着他害怕、颤抖的声音,麦小茉极为动容。 她伸手去拉亓聿,亓聿却还是跪在她身前,她又气又急又伤心,哭着催道:“我想要抱抱你啊!” 亓聿这才张开双臂,抱住她的腰,却也不起身。 麦小茉只好再道:“你这样,我肚子疼!” 亓聿强撑着想要起身,可是腿还直发软,刚起身又跪回去,麦小茉看着不由“噗嗤”笑出声,眼泪却也流得更多。 虽然有些话她没听明白,她感觉亓聿好像误会了什么。 但她知道,亓聿真的很害怕,害怕她误会,害怕她伤心,害怕她难过。 害怕她不爱他。 这可是亓聿。 从小到大,永远笔直地走在她身前,做她的灯塔,一辈子都没有弯过脊背的亓聿。 现如今被她吓得跪在她身前,埋在她的手心在哭。 他甚至双腿发软。 麦小茉的心酸酸软软。 亓聿索性不再起身,而是继续将脸埋在她的手心,没有再说话,哭声也渐止。 麦小茉同样没有开口,她的手不时抚摸亓聿的头发。 这样的动作,她从未做过,尽管她从小就想摸摸亓聿的头。 莫名就是不敢,亓聿对她太冷,又总是那样骄傲,她对上亓聿就一点胆子也没有了,哪里敢捋他的头发? 最近几个月的相处,她也活在一种忐忑与怀疑,还有准备随时跑路的不安定中,两人的相处,像谈恋爱,又不像。 哪怕同床共枕过多次,她也不敢。 忽然间,亓聿对她表白了。 亓聿承认喜欢她、爱她! 而且是很早就开始喜欢她、爱她! 亓聿还跪在她面前哭,完完全全地将他的脆弱与害怕展露给她看。 原来,亓聿也真的是需要保护的呀。 而亓聿允许保
护他的人,只能是她。 想到这里,麦小茉就激动万分,满腔热血,恨不得出去跑圈。 少女时候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呢! 亓聿,终于彻彻底底地拜倒在她面前!! 麦小茉这里正骄傲、心潮澎湃着。 亓聿忽然离开她的手,自己撑着床板站起身,将眼泪擦了擦,弯腰就去抱她。 麦小茉忙道:“你现在有劲吗?我可以自己走路!” 亓聿声音暗哑:“有。” 他抱着麦小茉转身往外走,麦小茉立即问:“我们去哪里?” 亓聿顿了顿,低声道:“我带你去做流产手术。” 麦小茉:“…………” 她不禁再次茫然。 刚深情表白完,就要带她去打孩子?? 这又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