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时,已临近中午,岑溪一时还不想回去,便随意找了医院门口的一家小面摊坐了下来。
正值饭点,小摊的老板娘正忙碌地在客人间来回穿梭,看岑溪进来,便迎上前来,热情得招呼岑溪坐下,
;#3;小姑娘,看看,来点什么?我们家米饭,面条,小炒都有,别看我们小门店,味道是这个!吃了包你下次还来。”说罢还对着岑溪竖起了大拇指,一脸的骄傲和自信。
岑溪看看眼前这位身材微胖的老板娘,又抬眼仔细端详起墙上的菜单。
墙上挂着一张大大的价格牌,红底的菜单上,手写的菜名后面标注了价格。
各类面点,炒饭,盖饭,价格多在10到20之间不等,最下0还有些小炒菜,价格也不算高。
以岑溪的理解,医院附近的地段都是城市的黄金地块。以前岑溪她们在医院门口,想吃碗普通的鸡蛋面都要15块以上,而这家店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还能有这么亲民的价格,也算是很良心了。
岑溪看了看眼前忙的满脸通红,还在热情招呼自己的老板娘,微笑着回答,
“老板娘,给我来份蛋炒饭把,”
“好嘞,”老板娘抬手一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回头便朝着厨房方向喊了一声,“老韩,蛋炒饭一碗。”
说完对着岑溪憨厚一笑,便转身朝着门口刚进门的一对小情侣迎了上去。
岑溪无所事事地坐着等了一会,这会儿她其实还不是很饿,她抬头看看周围围坐一桌的人们,不同的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
这些人,大抵都是从医院出来吃口便饭的。他们中间,有带着老父亲来看求医问药的孝顺女儿,有怀抱小婴儿,一脸愁容来求医问药的年轻父母,也有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看着手里的纸张发呆,眼泪落进汤面而不自知的中年男人。
岑溪忽然想起以前上伦理课时,那位儒雅的蔡群老师曾说过的那句话,他说,为医者,不能做的比能做的多太多了。
当他神严肃地念出特鲁克的那句名言,“偶尔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时,那时身在象牙塔的岑溪还读不懂他当时脸上的悲悯。
而真正让她开始理解这种情绪的时候,是披上白衣之后。
是那些病人在她眼前相继一个个离开的瞬间,是那些个陈老大觉得还能再争取争取,而家属却一脸冷漠,摇着头离开的瞬间,又或者是那些陈老大和岑溪自己都知道已经无力回天,而家属却跪在抢救室外哭喊,跪拜,甚至磕头的瞬间,还有那些个打开病历,看到那些字字句句写满人间疾苦却无药可医无路可走的绝境的瞬间。
那些个悲苦无解的瞬间,让岑溪真正开始理解了蔡老师当时眼里的悲天悯人,也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所以后来的日子里,她收起了无用的同情心,学会了请我吃饭从他人的故事里剥离,用专业素养替代多余的情绪,哪怕遇到欣然,岑溪也保持着距离,从不靠的太近。
也有人会觉得她冷漠,但岑溪并不在意,她的蔡老师还教会她另一句话,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医者不是神,更非无无处不在,尊重他人命运,是医者需要用一生去攻克的课题。
“蛋炒饭来了,”清脆的声音银铃般悦耳动听。
岑溪回过头,却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她的手上端着一盘蛋炒饭,青葱和蛋丝裹着米饭,颗粒分明,上面还散着腾腾的热气,看起来香甜可口。
岑溪看着眼前端饭的人,不禁噗嗤笑了出来,“呀,怎么是你?这么巧?”
“姐,是你呀,真巧,”眼前的这个眉眼弯弯女孩,就是之前岑溪住院遇见的那个笑容灿烂的实习生,韩依依。
依依见到岑溪,也是满脸的惊喜和兴奋,她利落地把手上的蛋炒饭放在岑溪眼前,顺手去拿上筷子勺子,又去旁边的大保温筒里打了一碗紫菜蛋汤,小心翼翼地端到岑溪面前,笑意盈盈的对着岑溪招呼,
“姐,快吃,快吃,饿坏了把。”
韩依依还是一如既往的真诚热切。
岑溪抬头看了看远处老板娘的身影,再看看眼前的这张稚嫩的脸,眉目间还有几分相近,再细细琢磨两人的热情爽快的性格,也确实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依依,这是你家开的店?”岑溪笑着开口,伸手接过了依依递过来的蛋炒饭和餐具。
“对,那是我妈妈,我爸在后面厨房里,”,依依笑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她那忙碌的身影,转头又扬起脸对着岑溪笑着问道,
“姐,你今天是回来复查的么?你的伤都好了吧?”
“差不多了,嗯,那你今天是休息是?”
说话间岑溪顺手用勺子舀了一小勺蛋炒饭送进嘴里,舌头接触到米饭的瞬间,忽然被这温馨的家常味给击中了。
这小摊子小门小户的,本来岑溪倒是没对味道有什么期待的,但没想到,这小小的蛋炒饭,也有着让人惊艳的惊喜。
这炒饭咸淡适中,除了蛋香的裹挟,还加了点胡萝卜,甜香甜香的。
岑溪原本还不太饿的肚子,忽然就觉得空了,不由又快速舀了两勺送进肚子,吃了几口大概是觉得吃相有点不雅,又对着依依不好意思地笑笑。
“嘿嘿,今天我休息,来给妈妈帮忙呢。姐,我们家炒饭还不错吧,我小时候也最爱吃爸爸的炒饭了,以前我们住在山里,每次爸爸给我们炒蛋饭,我跟弟弟都要吃抢起来的,”
岑溪边吃边开口问道,“哦,原来你也住大山里,我也一样呢,看来我们都一样,都是大山的女儿,”
“嗯呢,那我弟弟是大山的儿子,哈哈,”依依的语气宠溺,看来,她是个好姐姐。
岑溪也有个弟弟,只是没有那么亲密,是爸爸后来跟继母生的。
看到依依这样谈及弟弟时,言辞之间满是骄傲和爱,岑溪的内心,是有些羡慕的。
“对啊,不过弟弟身体不好,现在就在我医院住院,爸爸和妈妈也特地搬了过来,在这儿一边出摊,一边照顾弟弟。”
依依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神色自然,好像只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岑溪愣了愣,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弟?住院?”
“嗯,在血液科,胶质瘤,”依依说话的时候抬眼看了看妈妈远处忙碌的身影,转过头对着岑溪笑,笑容里有了些阴霾。
“胶,胶质瘤?”岑溪的眉头一皱,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欣然那张苍白的脸,胶质瘤,胶质母细胞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