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其实我早就想把它写下来了,但又担心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经过反复思考,最终还是决定要写一下,以免将此事遗忘在心中,带入棺材。
那时的我年龄尚小,大约只有六七岁,或许是七八岁吧。当时外公的身体状况不佳,整日卧病在床,由于长时间未能及时翻身,他的臀部和背部皮肤已开始溃烂。那时,外婆因照料外公之事,常常来到我们家哭泣。原因无他,只因妈妈嫁得较近,而舅舅身在远方,小姨则远嫁他乡,能够倾诉衷肠之人唯有妈妈而已。
此后,外公曾数度险些离世,但每一次都得益于及时的抢救,才得以从鬼门关被硬生生地拉回人世。
最后一次,临近春节之际,外公又不行了。消息迅速传遍家中,所有能赶来的亲人都涌向医院,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可能是与外公相处的最后时光了。
那时的我尚年幼,对于死亡并无太多认知。在我单纯的理解里,死便是一个人紧闭双眼,静静地躺在长椅上,再也见不到而已。
望着病榻上的外公,身上布满了各种管子,我心里满是酸楚。外公一向宠爱我,每当我前去探望时,总有好吃的饼干、方便面等待着我。而彼时,外公尚未卧床不起,他有时还会摘野果子给我吃。
大人们在病房外交谈着,我则趴在外公床边,我问外公:“外公,你疼吗?” 我握住外公的手,尽管此时他已无法言语,但或许仍保留些许意识吧。当我与他交流时,能感觉到他的手指的颤动。
我问外公:“你现在很难受吗?” 外公的手指又颤动了一下。
我知道外公现在一定是痛苦的,那么多的针插在身上,嘴巴和鼻子被氧气罩覆盖着,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我把外公的管子拔了,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或许是出于小孩子的天性顽皮驱使,或许内心深处是真的渴望外公能够获得解脱。无论是哪种缘由居于上风,我终究是这么做了。
当机器开始发出“滴”的声音时,大人们向猛虎一般冲进房间,他们的目光在我与外公之间来回游移,紧接着扯开嗓门高呼救命,召唤医生和护士前来急救。而父亲,则将我拽至一边,扬起手掌狠狠抽打我的脸颊,背部、手臂以及屁股无一幸免,总之是哪儿哪儿都打。
外公的葬礼我只记住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便是看到外公躺在两张凳子拼凑而成的架子上,脸上盖着一块红色的瓦片。我当时不解,为什么要用红瓦盖住他的脸,别说当时了,现在我也想不明白。
第二件事发生在外公下葬当天一早,外婆将外公生前使用过的碗盏砸碎在门口的时候,我拿着稻草捆绑做成的大粗绳索,踢翻了油灯。
第三件事,则是在葬礼期间,那香酥脆的炸年糕,令我难以忘怀。那外酥里嫩、口感甜糯的炸年糕再也没有尝到过。
...
其实,我现在也想不起来当时做这件事情的初衷是什么。
随着年岁渐长,如今回过头来看,倒也逐渐理解了那时父亲为何暴打我,却没有打死我。
其实大人们心里也都明白,只是没有人敢承担起这个责任,也没有人敢这么做。
毕竟,这样做不仅会遭受良心的谴责,还需承受来自亲朋好友的指责与压力。而那时年幼无知的我,恰好做了大人们想做却又不敢做之事。正因如此,此后亲友间的往来反倒更为密切,并未因这桩风波而关系疏远。其实每个人都是兜着明白装糊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