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宝珠沉默了片刻,便大步向外走去,问:“报案了吗?”
唐迎长叹一口气:“就是因为他们不让报案青柳兄弟才急眼的。那边的人说一来昨天晚上的事事关金小姐名声,二来他们说江湖事江湖了,绝不肯让官府涉及。青柳兄弟和蓝墨兄弟都气得要死,快要忍不住揍人了。”
夏宝珠说道:“既然如此,唐迎兄弟你去我家把我大哥接过来,他同黄仵作学过一些,能验尸。且也不是衙门中人,他们也没理由拦着。”
唐迎道了声是后便飞快去夏宝珠家那儿了。夏宝珠加快了脚步往望江客栈赶去。
望江客栈此时已经被金家随行的仆人们都围了起来,申力带着人驱赶着每一个试图看热闹的、伸头探脑的路人。见夏宝珠来了,他像是看到救星似的,赶紧迎了上去:“夏掌柜,您快劝劝两位少侠,他们不让我们将束公子的尸身挪上船啊!”
夏宝珠没理他,只目不斜视,低头往里走,刚一进门她就听见了唐青柳的怒吼:“你们这群混蛋!”
抬眼望去,只见他和唐蓝墨挡在一块盖着白布的桌前,一人一把横刀,双目猩红道:“不让报案还要带清晖兄尸体走!你们是何居心!”
“这……束公子已然身故,我们也只是想尽快启程送他回乡,”邹平舔着脸陪笑,“再说也不能一直放在这儿,耽误了人家客栈做生意啊……”
“真想不通你这种人是怎么当上仆人总管的,”夏宝珠施施然走到了两方中间,她在唐青柳的斜前方站定后,说,“我家青柳可是在帮你们金家啊!”
这时的金云鸯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她脸色不虞:“夏掌柜你什么意思。”
“您二位可还没有和离,自己的丈夫刚死就这么快抬出去,连案都不报,”夏宝珠说,“不怕别人说你就是凶手,是在做贼心虚吗?”
“这从何说起啊!我们小姐也只是想快点让束公子回家,南州那边有相熟的官府……”
“邹平你住口!”金云鸯恶狠狠地训斥道,随即她看向了夏宝珠,“此事不好外传,夏掌柜,请你理解。”
“你的名声也好,江湖上的事也罢。我不在乎,我也不想理解,”夏宝珠十分生硬的回答,“我只知道这有个人死了,他还是我朋友,所以就算不报官,我也一定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你若是要拦,现在就打死我好了。”
夏宝珠的话让场面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寂静中,见金云鸯那边的人都不说话,她直接吩咐唐蓝墨去外面接唐迎和自己的哥哥过来,又自己站在了唐青柳的身边,最后冲着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望江客栈的老板和小二说:“二位,外面人问起来您就说是遭了贼,您家客栈我暂时包了,三天,我一会儿就去取银子给你。”
“等等,”金云鸯这时忽然笑了,“既然夏掌柜愿意帮忙查案,也不好叫您破费,这三天的钱我出了。不过我有个要求。”
“请讲。”
金云鸯扬起了眉毛:“三天你若是查不出来,这钱你不仅要翻三倍还给我,还要给我磕三个头赔礼道歉。”
“一言为定。”
唐青柳还来不及阻拦,就见夏宝珠一口应了下来。得到了回答的金云鸯则是一抬手,便带着两个仆人离开了。
“姐姐,你,”他们才离开,唐青柳的声音就传进了夏宝珠的耳朵里,“你不该答应她的。”
夏宝珠扭头冲他露出一个从容的笑脸,说:“怎么?信不过我?”
“不是!我就是……有点生气,又有点替清晖委屈……”唐青柳的声音十分低落。夏宝珠拍拍他的肩头,安慰了他几句后,两人将尸体抬到了望江客栈大厅的一间里间。
夏宝珠说:“你去把外面不相干的人全部赶走,若我大哥来了叫他直接过来验尸。”
说完夏宝珠便独自上楼去查看房间情况了。
望江客栈一共五层楼,从二楼开始,每层有四间上房。金云鸯他们的房间都在三楼,其中两间在走廊左边,分别住着李望舒和申力邹平;右边临江的两间则住着李寒玉和金云鸯,昨天晚上束清晖便是歇在了金云鸯的房间里。
她打开门走进去仔细搜查了一番,屋内没有打斗痕迹,床上晕开了一大片血迹,窗户全部打开着,火盆也都熄了,整个房间都冷得很。
夏宝珠走到窗前向外张望,这里和码头那儿停着的金家的大船遥遥相对,她又低头看了看,三楼离地不算高,只是临江的这面下面刚好是有着许多石头的临江浅滩,即使有人从这里跳窗逃跑,也很难留下脚印之类的痕迹。
她随即又蹲下来扒拉了两下火盆里的灰烬,随即一瞥眼在床边的地板缝隙处发现了两片没烧完的信碎片,捡起来收好后,这才下了楼。
此时她大哥夏安已经到了,他坐在轮椅上,正仔细检查着尸体的伤口。夏宝珠进来后,他只抬头看了看,随后便又低下头继续工作了。
看见昨天还同自己有说有笑的束清晖,如今已了无声息的苍白的脸,夏宝珠不忍心多看,只挪开了目光问:“大哥,一大早的麻烦你了,有发现什么吗?”
夏安是个十分严肃的性子,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后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皮肉卷凸,凶器是在他生前刺进去的;从血液凝固的颜色看,死亡时间是昨晚子正一刻到子正二刻之间。伤口处发现了一些细微纤维,应该是凶手行凶时在刀下垫了布料来防止血液喷溅到自己身上。而且死者双手都没有伤,说明遇害时他毫无防御,应该是在沉睡中被害的。”
唐青柳瞬间不舒服起来,他不忍心去看自己老友尸体,在听到夏安的那番关于时间的推断后,他十分后悔,若是昨天他直接带着醉酒的束清晖和夏宝珠一起回去了,他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了。
夏安继续说着:“伤口周围有一些很小的淤青,说明凶手用力很大,以至于刀柄也撞到了尸体,这才留下了这些痕迹。他手里还握着一张像是信纸的纸的碎角。”
听见这话,夏宝珠鼓起勇气走过去,站在自己大哥旁边。这时她才看清了束清晖躺在那儿的样子,这位贵公子一脸的平静,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他胸口多了一个周围是凝固了的血痂窟窿。她轻轻叹息,随后有些可惜且伤心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拿出了刚刚在房间里拾到的两张信残片,残片和束清晖手里那个残角能对上花纹,是同一张纸。
唐青柳也凑了过来,待他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尽管被火焚烧的只剩几个字,但他还是能判断出那是一封写满咒骂的诅咒信,而那封信的落款处只隐隐剩下半个“金”字。
唐青柳瞪了它一会儿,他看了眼亡故朋友的脸,又想起了昨晚金云鸯的说过话,愤恨不已脱口骂道:“是金云鸯!她这个毒妇!”
“青柳,你说什么呢?”夏宝珠问。
在场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向了他。
唐青柳握紧了拳头,声音愤怒:“这很简单啊!金云鸯恨透了清晖耽误了自己和李望舒,而现在清晖又要和她和离,她心有不甘!所以写了这么多骂他的诅咒!昨天肯定是清晖临死前看到了是她!所以拼命拿到了这信的一角,就是为了指证金云鸯是凶手!”
“青柳,这太简单了。”夏宝珠的目光转向他,她轻轻摇了摇头道。
“简单?我不懂,怎么说姐姐?”
“你不觉得这更像是个用来栽赃的小花招吗?好把嫌疑什么的都引向和束清晖有冲突的金云鸯。”
夏宝珠的话让唐青柳一窒,随后他十分颓然地倒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沮丧了。
“这样啊,”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我以为……”唐青柳看起来十分懊恼。
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夏宝珠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十分肯定的眼神:“别急,我们肯定能为束清晖兄弟伸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