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散去后,天证没有松懈,反而更加警觉。一道黑影从天空落下,定睛一看,来者身长一丈,肩宽三尺,一条黑斗篷披在身上,兜帽遮住了脸,看不清容颜,只能看到自兜帽底下落出来的鬃毛胡须。他的手中握有一把剑,一把古青铜铸成的剑。斗篷黑影用这柄剑指向天证时,剑锋溢出一道森寒的杀气。
天证说:“通名。”
斗篷黑影说:“甘骞。”
天证冷笑:“原来是妖王的手下败将。”
甘骞道:“你的亡主,也是妖王的手下败将。”
天证说:“吾主亡于西都白氏。”
甘骞说:“妖王也是西都白氏。”
天证冷哼一声。又一道蓝白身影,从月色中缓缓落下。这是个女子,一身月白衣裳,面上一张面纱。面纱极薄极透,眼神好的人都能看到这女子的真容,可就因这层面纱的隔阻,叫这女子在柔美之中多了一丝神秘和清冷。
这时,项司雨被鼠精挟持着走到了屋外,鼠精对天证大喊:“令夫人在我们手上了,乖乖随我们走吧!”
天证猛然回头,却见老鼠精把钢刀架在了项司雨脖子上。天证死死盯着老鼠精,项司雨却觉得他瞪着自己。项司雨眼角的肌肉颤了颤,因不敢看天证的表情,默默移开了眼,低下了头。
天证冷声道:“放开我夫人,一切好说。”
老鼠精道:“束手就擒,我们自然不会动无关人员。”
项司雨心里害怕,她怕天证把她舍掉了。
只听面纱女子哂笑一声,道:“妖界长老,不过如此。”
甘骞皱眉,倒没驳面纱女子。面纱女子莲步袅娜,走向已经倒塌的屋子。
“阿红”护着芷汀一同躲在废墟底下,一听面纱女子声音,他也是大惊失色,又见女子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阿红”犹豫着,只见面纱女子盈盈立在废墟前,对里头的人道:“你相与的这个人,乃是神剑天证,我想你早知道他的身份。既然你知道,也该知道我们是为了天下苍生,才来请天证归位的,既如此,为何护着他的妻子,让天证留恋凡俗尘世?”
面纱女子话音刚落,见她蓝纱一拂,掩盖在“阿红”和芷汀身上的废墟皆被轻纱挥散开来。废墟既从头上挥去,“阿红”索性扶着芷汀站了起来。
众人这才见得分明,项司雨不过个少女,而这废墟下的妇人大腹便便,已快生产。
老鼠精忿怒至极,大喝着:“竟敢骗我!”随后一刀抹向项司雨的脖子。可此时,剑气一闪,项司雨身后的鼠精便身首分离,化为原形,落下一具肥大的鼠尸。出剑者并非天证,而是“阿红”。
项司雨被身后的鲜血喷溅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阿红”却对苍容道:“苍容,芷汀夫人只是弱质妇人,项姑娘也是纤纤女流,你们要抓天证,何必牵连她们?”
苍容却不理会“阿红”,只打量着芷汀的容貌,她轻笑说:“我当是如何姿容惊艳的女子,原来不过如此。”
天证冷笑:“内子可非仙姑这般,明明相貌平平,却还要装腔拿势的女子。”
苍容冷笑:“你是太不谙局势,还敢挑衅于我。苍夜是我同门师弟,难道他会帮你不成?”
只见毛驴“阿红”——或者说苍夜——已经提剑指向天证。苍夜说:“你夫人芷汀心地纯善,本该宁静平和的度过一生。随苍容回天界,别牵连她。”
天证犹疑片刻,随后看向芷汀,眼中溢着一点不舍与留恋。芷汀回望天证,同是依依不舍,却藏着一丝决绝。转眼间,天证下定了决心,他撇开头,不再看着爱妻,他说:“我随你们回天界,项姑娘,劳你照料内子。”
芷汀闻言,眼中没有泪,也没有不舍,只是默然不语。她走到苍夜的身边,微微颔首,又向项司雨屈膝行礼,表情异常沉静:“这些日子,芷汀烦劳二位了,二位恩情,芷汀无以为报。”
芷汀话音刚落,便撞向苍夜的剑,剑锋抹破她雪白的脖子。顷刻间,鲜血便漫铺在芷汀的衣裙。苍夜一惊,他扶住了芷汀。项司雨倏地一震,见此情状,不知哪来的胆子,冲到了芷汀身边,按着芷汀的脖子,想要给她止血。可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项司雨不禁泪满盈眶。
此时的天证却毫无反应,只是震惊木楞地看着芷汀,已无心警惕危险。甘骞和苍容见此机会,同时出手,一下便将天证困在一张捕灵网中。
芷汀失血过多,几乎快要丧失说话的力气,可她还是拼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捕灵网中的天证,声嘶力竭:“相公!别为了我……”
最后一声还没说完,芷汀便没了气息。
有的人死去时,面上有惊恐,也有对人世的不舍。而芷汀死去时,面上只有平静。项司雨握着芷汀的手,不停地流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苍容和甘骞对视一眼,苍容即刻动手收束了捕灵网,甘骞正要上前擒捉,却自天证身上,感应到一股杀气。这时,天证一声怒吼,周身升起万千剑气,向四面八方引爆而去。甘骞不及反应,身中数道剑气,顺剑势之力趔趄后退,仓皇逃离;苍容早已溜得无影无踪。唯只苍夜,站在了项司雨和芷汀尸身前,拿起剑,奋力阻挡剑气,以免伤害到项司雨和芷汀。而项司雨,不知是害怕,还是为保护,她扑倒在芷汀的尸身上,用身体死死盖住了她。
苍夜虽在前抵挡住天证的剑势之涛,可神剑之威,又岂是凡人轻易可挡的?苍夜只撑了几十秒,便被剑气刺穿了小腿和臂膀,这一见红,其余部位也纷纷添彩。鲜血自苍夜周身流落,可他始终撑着剑,护在了项司雨前面。
项司雨看向天证,只见天证双目猩红,目中尽是狂态。项司雨拼尽全力,歇斯底里地大喊:“天证!你难道想伤到芷汀的尸身吗?”
随着话音落下,剑涛也倏然停止。天证看向项司雨怀里的芷汀,面色惨白。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和至极的悲恸,蹒跚地走到了芷汀面前。他跪了下来,将项司雨怀里的芷汀抱了过来,脸埋在芷汀发间,将芷汀死死地揉入怀中。天证的锦衣染满了芷汀的鲜血,他的手指不停地颤抖。他长大了嘴,想声嘶力竭地嚎哭、发泄一场,却一点声音都出不了。一时间,悲伤竟是无声,只有项司雨低着头流泪,微微地啜泣起来。
苍夜见天证恢复理智,才松下戒备,这一松,便因伤重,嘣的栽在地上。项司雨听这动静,擦了擦眼泪,想回屋去拿绷带,可一抬头,才发觉这间宅院已经被天证的剑气化为齑粉。项司雨只能脱下自己的外衣,把衣服撕成了布条,给苍夜包扎伤口。
三里外的树梢上,一只乌鸦目睹了这一切,它飞到项司雨天证的头上,盘旋了几圈,随后飞离了。
项司雨给苍夜包扎完毕后,看向天证,她小声说:“你……”
可“你”什么还没说,项司雨看见天证木然悲怆的神情,竟说不出话来了。
项司雨擦干了眼泪。天证痛失挚爱,尚沉浸于打击中,项司雨决定放他一个人静静,便背负着苍夜去疗伤求医。可她身形瘦弱,根本背不动一个大男人。只能将双手穿过苍夜的腋下,拖着他,一步一步,往医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