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开门的是冯优悠,门已经合上了,她扒着门板看猫眼,随后冲到已经走到卧室的程若绵身边,小声道,“陆先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的诶。”
程若绵无心去听,视线在房间里掠过,不经意间瞥到茶几上的花束。
祝敏慧打电话让前台送了个花瓶过来,今晚陆政送的那束花此刻好端端地插在花瓶里,高贵典雅,静静绽放,散发着似有若无的幽香。
她觉察出了自己内心割裂感的来源——
就像今晚,他带花来找她、对外声称是她的男友、发生了矛盾之后返回来哄她,这一切都像极了普通寻常的恋爱,可他们分明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并且,那真正的、不太体面的关系本质,总偶尔突然冒出来,刺痛她的神经。
像家里经年使用的有着锋利棱角的餐桌,时不时在她毫无防备地经过时,狠狠撞到她腿上。
她当然知道桌子一直在那里,她当然知道桌子有锋利的棱角,可被生活的温吞水煮着,她总是不设防,总是被撞伤。
他的那句“还要犹豫?”他要她脱衣服她便只能照办,他要她服软顺从……这些对待,无一不是这段关系本质的彰显。
割裂感撕扯着她,让她不知该如何自处。
……
这晚睡觉前,程若绵想起了小雅。
两人曾聊起过陈晋鹏对小雅的温柔和宠爱,当时小雅说那都是逢场作戏。
小雅还说,毕竟是这样的关系,像钱货两讫一样冷淡地相处多没趣味,那必得一个表演宠溺至极,另一个表演爱意满满乖巧懂事,最好呀,偶尔再来点撒娇吃醋和小作怡情。这样你来我往地,把这段关系演得淋漓尽致。
难不成她也要这样做?
不再执着地去划分这段关系的界限,而是好好地扮演一个合格的“女朋友”,不再执着地去想自己有没有资格拒绝他,而是恰到好处地,在情趣的范围内,有时拒绝有时迎合。
到底什么算“情趣的范围”,那唯一的判断标准便是陆政的感受。
她要察言观色,取悦他。
这么一想,其实所有事都有了标准答案。
她只要照本宣科去演即可。
再也不必受煎熬。
困倦来袭,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她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
不。
是她不愿做到。
她不愿意如此虚情假意曲意逢迎,她总是渴望触碰到陆政的哪怕一丝真切。
-
那一晚之后,陆政每隔一天便会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只是没有约她见面。
程若绵都淡淡地回复了,尽量不表现出任何情绪,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不对抗,也不积极。
期间,她参加了好几场线上面试,最后敲定了暑期在南城实习的单位,是家鼎鼎有名的外企,她的职务主要还是做国内外的沟通接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周,时间来到了五一假期前夕。
冯优悠和男友去旅游,祝敏慧参与了北城几大高校联合举办的某个项目,五一假期要去集训,只有程若绵一人独自回老家。
出发前头一晚,她在宿舍收拾行李时接到了陆政的电话。
“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
票难抢,好不容易才候补到早上发车的这一趟。
“这会儿有空吗?”
“……我在收拾行李。”
“我在你学校门口,”陆政道,“收拾好行李,能不能见一面?”
到这份儿总不好拒绝。
收拾完行李,程若绵换了身儿衣服,下楼。
出校门,过天桥,来到他们曾见过数次的老地方。
临近五月份,天气愈来愈温暖,入夜了还有二十四五度。
路边一株白玉兰花瓣已落,西府海棠也临近了花期尾声,一片疏影婆娑中,陆政背着身站在迈巴赫车旁,手上拿着一支了半根的烟。背影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清寂。
她出宿舍时没跟他说,是而他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会来,大概就这样抽着烟等着。
他单穿着一件雾霾蓝的衬衫,跟以往一样没系皮带,西裤板正没有一丝褶皱。
“陆政。”
他回过身来。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这样望着彼此,程若绵觉得他的轮廓比脑海里的印象更清晰深刻,高大的身形,头发偏短,额前没有碎发。
他就是这样一个干脆利落,自带着压迫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