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励听着那堆女人嘁嘁喳喳得说着话,吵得他脑仁儿疼,自顾喝了一大盏茶之后,重重放下了茶杯,拧着眉头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人家只是要相看相看而已,你们先别瞎划算,也得看看那楚家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像邵氏说的那样。
她那个嘴,不知道又夸大成了什么样子了。况且,他们杭州的少爷,怎的往我们山东来找媳妇,这么大老远的,他在杭州难道找不到媳妇?
还有夭夭,成日里就知道在家里混日子,这些年打着学刺绣的幌子,也不去学堂读了,人家要是个秀才,那肯定喜欢满腹诗的小姐,你看看你跑街马似的。这些年在外头连规矩礼仪都混忘了。”
说着对着孙氏道:“你趁着这些日子,好好教教她规矩,还有管家的那些营生,也教教她,她什么都不会,等到了楚家,一问三不知。还做当家主母呢,怎么被人拿捏了都不知道。”
孙氏听了这话,心中的火气噌得就冒了起来。
这桃励是秀才出身,而孙氏的父亲则是曲阜的千户,孙氏算是行伍之家的出身,家里的哥哥弟弟只管跟着父亲参军,没有读的,孙氏虽然识得几个字,却向来行事如风,从不是什么名门闺秀的做派,桃励看不惯,总是爱阴阳孙氏没有学识,与他话不投机。
桃励往日这样说自己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当着这么一大家子的人,用这样的话说自己的女儿,孙氏一下子就恼了:“我们家夭夭就是最好的,她从小跟着你去馆读,固哥儿会的,夭夭都会,学的比他哥哥还好,这会儿别说秀才了,你让我们夭夭去,能给你考个进士回来。
还说什么不懂规矩礼仪,我们夭夭是最懂礼的,每回随着我出去串门,都是大大方方的,你出去桃源县打听打听,哪个不赞我们家夭夭一声好?
若说管家的事,那点子东西有什么难学的?做学问我们家夭夭都做得这么好,那管家的事情肯定一学就会。
大过年的,人人都高兴,说说笑笑的,就你最扫兴,做父亲的哪有像你这样说自己家女儿的?”
“你!”桃励拍了桌子,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一旁桃夭的大伯桃辙赶紧站起来,拉住了桃励,笑着道:“干什么干什么?这大过年的,爹和娘还在这儿坐着呢,你们两个怎么就吵吵起来了?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这是多好的一件大喜事呀,我们家夭夭本身就是个很好的孩子嘛,老二你不能这么讲咱们自家的孩子。依我看,大家也稍安勿躁,且先让夭夭过去相看相看再说后面的事。”
孙氏见大伯给自己帮腔,火气这才消散了些,紧接着又拧着眉头道:“要不然过两天,我随夭夭一块去趟杭州吧,我也过去看看。”
桃励闻言,不悦道:“不行!就算是成,也应该他们楚家的长辈先来咱们家拜会才是,哪有你先登门的道理?好像咱们求着要嫁给他们似的。”
屋子里的火炉烧得很旺,把桃夭的小脸也烧得有些红,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明纸糊的窗户映出外头大红的灯笼,灯笼下,隐隐约约能看见纷飞的大雪。
这酿雪的彤云压了一日,终于在这热闹的大年夜凑热闹似的下得纷纷扬扬。
这一屋子的人热热闹闹的商量了一晚上,却没有人来问桃夭的意思。
桃夭拿起了自己玫瑰紫色的斗篷,转屏风从后门出了正堂,在廊檐下的美人靠上坐了,伸着手波弄着雪,眼睛里却是怔怔的在出神,一时都没有察觉走到了自己身后的人。
“你好像不太开心。”
那温柔的声音传过来,桃夭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自己的二嫂嫂李氏,李氏虽然是自己堂兄的妻子,可是却比自己胞兄的大嫂更亲近些,因为大哥哥桃固一家一直在京城,与桃夭不常见面,反倒是堂兄桃远与二嫂嫂李氏与自己常在桃源县,成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更加亲厚些。
“两个小丫头睡着了?”桃夭抬头看向李氏,脸上带着一分勉强的笑,却不见了过年的欢喜,只看出她的疲惫。
李氏一面点头,一面把自己手里的两个暖炉递了一个给了桃夭,两个人抱着暖炉在廊檐下坐着说话:“我一直哄着两个小祖宗,却也听了两句,那位小公子似乎很是不错呢。”
桃夭苦笑了一声道:“听二婶婶讲的,的确是不错。可我爹娘不信。”
李氏浅浅的笑着,伸手握住了桃夭抱着暖炉却依旧被冻得冰冷的手:“我是信得过邵婶的,虽然她平日里说话总是咋咋呼呼的,可是却从来没有离了大普去。她说很好,总归不会差。否则,邵婶儿也不会大老远的,放下自己待产的女儿,回来跟你说这个了。”
桃夭的眼神里终于渐渐起了一点点的光,可继而又熄灭了:“是啊,我也信得过二婶婶。可是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回了,每回爹看着好的,娘又看不好,娘看好的,爹又看不好,他们看好的,我看不好,我看好的,他们又看不好,总没有个定数。如今竟然还让我自己去相看,若是我看好了,他们又不喜欢怎么办?若是人家看好了我,我却看不好别人,又怎么办?”
李氏闻言忍俊不禁,可是婚姻是大事,再三仔细斟酌,尚且会有纰漏,总不能轻率了事:“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前几回,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长安街刘家的哥儿,虽说人品也好,学识也好,但是他家宅不宁,家里的老爷太太那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闹和离闹到公堂上去,成日里鸡飞狗跳的,你也难有安稳日子过。
济南府的沈哥儿家世贵重,学识好,模样俊,官运亨通,可是他小小年纪就留恋烟花之地,家里通房的丫头就已经有两三个了,那样的人,哪里是你能驾驭得了的。
至于后街巷的乔哥儿,的确他是与你青梅竹马从小一起在学堂读的,对你百依百顺,性子也极好,可是他的家世出身,学识模样,没有一样能与你般配的。嫁过去,岂不是辱没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