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岁淮的提议,甘黎的眸子一亮。 反正眼下也是闲来无事,她颔首应道:“好啊,那我们现在过去。” “我们就这么过去?”他看着她尚还垂落在腰间的青丝,问道。 她刚想说“不然呢”,但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发上,她才想起来,自己今日起得迟了,而刚用完早膳陆岁淮便过来了,她还尚未来得及梳发! 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散下的乌发后,她朝他一笑:“等一下啊,我还要梳一个发髻,不过你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我动作一向都是很快的。” 在镜台下的玫瑰椅上坐下,她用梳篦将长发梳顺,简单地挽了一个平常的发髻,再从妆匣里拿出花簪,插在发间作为点缀。 完成了这一切后,甘黎颇为合意地打量着梨花镜中的自己,却从梨花镜中看到了陆岁淮望过来的目光。 她随手放下了手中拿着的梳篦,开玩笑道:“女子梳发而已,陆大公子连这个也要认真观看,然后再好好琢磨一番吗?” 谁知他却认真道:“是啊,我也想好好学习一下,等我学会了,以后就可以帮你挽发了。” “你想什么呢。”听着他的话,她的脸颊变得微微发烫起来,摇头道,“我可不敢让你给我梳发,只怕到时候顶着你挽的发髻,我都出不了门了。” 看他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她赶紧从玫瑰椅上站起了身,催促他道:“好了好了,我们快些走吧,我现下可是等不及想看你往年给我准备的礼物了。” 栖芜居里,陆岁淮仔细地从里屋放置的官皮箱内将木雕一一拿出。 眼前的木雕个个都做工精湛,不愧是出自于名匠之手,做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模样小巧别致,憨态可掬,令人爱不释手。 这些木雕,看似被锁在官皮箱里,尘封已久,上面却并无半点灰尘,想来应是被人时常拿出细细擦拭。 他如数家珍般地同甘黎介绍着,她也静静听着,目光却从眼前精巧的木雕上移到了搁置在一旁角落处的木雕上。 那木雕虽用名贵的沉香木制成,但与其他木雕相比,做工实在是太过粗糙。 她盯着看了半晌,才勉强看出那木雕是刻成的兔子模样。 待陆岁淮介绍完了,她便抬手指了指那个放在一旁的木雕,问他道:“你还未同我说这个兔子木雕呢。” 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他的神色登时凝住,暗骂自己方才怎么也顺手把这个木雕给拿出来了。 他勉强笑了笑,试图蒙混过关道:“这个木雕嘛,不是那位木匠师傅做的,这做的也不好,我就不同你介绍了。” 甘黎不禁失笑:“我当然能从这木雕的做工上看出来,这不是木匠师傅雕刻的。” 稍稍停顿后,她开口问道:“陆岁淮,这个兔子木雕,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哎,别看这个木雕了,做的又不好看,让你见笑了。”他有些尴尬地一把将那兔子木雕拿走,又用手遮住它,似是不想让她看到。 看着他“幼稚”的举止,她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从他的手中去抢兔子木雕。 陆岁淮想起当年在逾明院和她争抢木雕,结果木雕不慎在抢夺的过程中摔落裂开,让她为此伤心惋惜了好久。 他自然是不敢再同以前那样和甘黎抢,只得乖乖地让她拿走了手中的兔子木雕。 看着自己手中制作粗劣的木雕,她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木雕若不是用心去看,还真看不出来是只兔子。 瞥见陆岁淮有些失落的神色,她才敛住了笑意。 “其实,其实我觉得吧,这个兔子木雕做的也还算可以,没有那么差劲的。” “你倒也不用为了让我高兴,说这种违心的话来安慰我。”他显然是不信。 她轻咳一声,转而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个木雕啊?” “那个时候把你的木雕弄坏了,我一直说要重新买一个差不多的来赔给给你,但在京城的各个铺子里,都没能找到让我觉得满意的,我索性就购置了木材,打算自己动手做了。” 他实话实说道。 “我做了两个多月,才勉强完整地做出来这一个成品,但我真的没想到,自己竟做的如此失败。我也不好意思把这种做工的木雕赔给你,只得再做别的打算。” “但其实这么些个木雕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她把他做的兔子木雕捧在怀里。 “你……不是吧……”他吃了一惊,神色里满是不信,“你认真的吗?” “陆岁淮,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甘黎小心地把兔子
木雕放在桌案上,有些生气道,“你难道就听不懂我刚刚这话里的意思嘛?” 她想了想,觉得这人可能还真的不明白她的意思,闷声道:“重要的不是生辰礼物,也不是什么木雕,而是你的这份心意。我之所以喜欢这个兔子木雕,也只不过是因为它是你做的。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 他一怔,耳垂也随之红了起来,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片时后才低声道:“你不嫌弃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又踌躇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是……” “算是什么?”她抿了抿唇,抬眸望向他,“你倒是说清楚一点啊,不然我可听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心里也大致明白他想要说什么,但看他一副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有意激他一把。 他鼓足勇气,把心一横,问她道:“我喜欢你,你亦心悦于我,那我们俩算不算是就在一起了?” “嗯……勉勉强强,算是吧。”她提唇道。 “太好了!”他的眉目舒展开来,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喜色。 停了一下,他担心她会反口似的,又飞快地补道:“话都说出口了,你可不准反悔!” “我才不会反悔。”她笑了起来,“我昨晚对你做了那样的事,可不得对你负责啊。” “那你可要对我负一辈子的责啊。”他的面颊微微发红,却又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 “好。”她轻声应道。 甘黎其实知道自己是不大可能和陆岁淮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度过一辈子的。 更何况,傅子策步步紧逼,她尚且还未想到好的办法来解决摆在眼前的棘手难题。 她面上一闪而过的黯淡被他捕捉了在眼里,他思忖了须臾,对她道:“你放心,我父母是不会反对我们的事情的,他们早就知晓我对你的心意了,我派人手找你这么些年,他们也并未出手阻止,而如今你我心意相通,他们想来也会感到欣慰的。” 对着面前心悦之人笃挚的目光,她唇角扬起浅浅的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纠结了少时,她问他道:“你近来……在朝堂之上如何?” 他因她这忽如其来的发问一愣,随即道:“挺顺利的,和从前差不多,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其实也没什么……”她垂下眼帘,“我只是想着,你入朝也不过一年多,便得到陛下器重,恐遭他人忌惮。” “这个啊……你不必担心。”他朝她笑了笑,“在朝堂上需得收敛锋芒,我明白的。” 她望着他,斟酌了一下,低低开口道:“无论如何,你还是需得多加小心谨慎,上回在京郊发生的事情,我还是心有余悸……” 担心他不能意会,她又补充道:“尤其是党争所牵涉到的人与事,你更要当心。” “景国公府一向不参与党争之事。”他笑笑,对她道,“你放心好了,我是绝不会与这种事有关联的。” 甘黎攥紧了衣袖,却又不知如何同陆岁淮开口。 他的身份本就是秘辛,所知之人无几,陆衍与姜宜也向他隐瞒了此事,可想而知是不想让他知晓的,而她也无法贸然同他道明此事。 她蹙着眉,静默了良久,才缓缓道:“总之,你要小心皇室中人。” 望着她很是郑重的神色,他若有所思道:“皇室中人……你方才同我说了这么多,莫不是想让我留心翊王?” 她略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他也正色道,“我今后一定小心翊王,也会在朝堂之上更加谨慎行事。” 闻言,甘黎紧绷着的神色才稍稍松弛了下来。 中午,她留在栖芜居与他一同用了午膳。 因陆岁淮昨夜睡得不大好,午膳过后,甘黎便让他再好好补一会觉,歇息上半个时辰,自己带着那些木雕回去了。 回到棠月阁后,她将那些个做工精巧的木雕同先前的鲸形木雕一样,小心地放进了檀木玄柜的暗格里头,却独独把陆岁淮做的那个做工粗糙、甚至还有些滑稽的兔子木雕摆放在了桌案最显眼的位置上。 靠在木椅上,她将那个丑的别致的兔子木雕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屋外传来了丹南的声音:“姑娘,姜小姐来了。” 寻宴过来了?自己眼下正巧也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她呢。 甘黎将兔子木雕放回了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