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记您先忙,也早点休息。”老王说了一句,就告辞了。耿焜烨怕到了明天误事,就直接拨通车队长电话,告诉对方有个女同学要坐车回古城,叫王小萍,让帮忙给安排个卧铺。耿焜烨知道,到了客运段,少不了有同学找他办这类事情。对他来说,同学的事,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无论如何都要帮忙解决好。
申学锋的安全副段长,在金州机务段做到第三年,分局整合基层站段,原来两个机务段二合一。弓彧川回金州,履职新段长后,对班子成员分工做了调整,申学锋改做段工会领导。比较来说,工会的工作要轻松些,半夜三更的电话,起码与他没了直接关系。干安全是个得罪人的活,累死累活的,弄不好在上下级面前还都不是人,干久了这个岗位的领导,因为事故没背过处分的不多。工会就不一样,净给大家办的是好事,节日慰问啦,帮困扶贫啦,安排疗养啦。组织的活动,都是职工喜闻乐见的,只要参与,都有奖品。
申学锋在安全副段长岗位上,每年度干部评议,名次都排在中上。根本的原因,是他光明磊落,从来不黑着脸训人,职工做错了事,或者不会干的活,他都是先手把手教会,再指出为啥没做对,叫人口服心服。不像一些人,当了干部,手里有了点权,动不动就摆谱,发威。职工们虽不当面顶撞,但在背后,恨的咬牙切齿。他在副职岗位上,做事一直秉承这么个原则:领导有具体要求的,干到位;没具体要求的,干到自己满意。
转眼间,在工会岗位上,申学锋又干了三年多,党群口的工作,也比较熟悉老练了。过去,管安全的时候,几条线轮换着跑,对现场的角角落落都熟悉。换岗位都几年了,行政工作拉不开栓的时候,弓彧川还是先想到他,临时顶上个角。这不,申学锋参加完路局职工代表的巡视活动,刚回到段里,弓彧川就找到王记门上来,说是有个调研组,让他抽两天时间,全程陪同,做好接待。这调研组一行四人,是由铁道部机务局牵的头,专题对机车乘务员超劳问题,深入基层进行现场调研分析,将要拿出可行的解决方案。路局安排来段上查看资料,还有个现场职工座谈会,行政这边最近有防洪,还有专项活动检查。老申对现场熟,他去挺合适。
申学锋接受类似的任务,已经不是头回了。在国企里,其实“分内”“分外”,很多时候是分不清楚的,每个岗位责任制最后一条,都是“完成领导交办的其他任务。”“其他”这个词,可以把任何工作,包装成“分内”。汉语的博大精深,常常在这些方面,发挥着超出人们想象的作用。
在段里,调研组先是查看了一天原始资料,又分别走访了运转车间等几个相关部门。第二天,选定金州机务段牵引任务最繁忙的xk线,要在折返段召开个现场座谈会。早饭时,组长还没透露去的方向,上了汽车才直接告诉司机,目的是不让被调研单位,提前在参会人员上做手脚。
山里的天,小孩的脸,变起来就是快。出发时还是阴一块,晴一块的天,汽车在山重水复的公路上,绕了半个小时,头顶上已经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了。亮堂暖人的阳光,给整个大地带来柔情,吹进车内的空气,水洗一般清新,这秋日真美。公路蚯蚓似地在江北岸蜿蜒着,一汪清澈的流水,向东倾泻着,涟漪串串,鳞光片片。山恋起伏,峰岭相依,茂密的乔木,葱茏的花草,错落其间的山村人家,都是那样的协调。汽车奔驰在公路上,穿隧越桥,一会儿与奔流的江水赛跑,一会儿跟疾速而过的列车捉着谜藏。
两个多小时行程,调研组到了折返段,听说还有邻段机车乘务员,就邀请了几个代表,一同参加座谈会。开场白中,他简单介绍了调研组来的目的,鼓励大家结合自己的经历和理解,敞开心扉,畅所欲言。机车乘务员这个队伍,单打独斗惯了,多是敢说敢干的人物,发言不用发愁,说话也丝毫不客气。气氛一直很活跃,计划俩小时的座谈会,又延长了半个多小时。座谈会开的很成功,调研组喜出望外,收集到了大量的呼声和建议。
申学锋给调研组下午安排的活动,是去附近的溶洞游览。汽车半小时路程,就到了溶洞景区。导游小姐的普通话不是太标准,但声音很甜美:这里自然环境灵秀典雅,景点遍布,发现的大小溶洞,一百多个。目前能游览的只有佛爷洞、天洞、百神洞三处景点。其中,形态各异的钟乳石绚丽多姿,石笋、石幔、石帷、石瀑布美不胜收;石禽、石兽、石猴、石佛维妙维肖;石花、石果、石蘑菇、石葡萄晶莹透亮。总体来说,这里的溶洞,给大家呈现出的是无山不洞的美妙景观,既有南方的柔媚,又有北国的豪放。
调研组组长,利用开会出差等机会,游览了很多的名胜,走着走着,他也成了穿越导游,讲起了有关溶洞的见闻。他说,最值得一游的,应该是伟人祖籍的黄龙洞,造型之多,景色之美,几乎包揽了《洞穴学》全部内容,被誉为世界溶洞的“全能冠军”。尤其是那根叫“定海神针”的钟乳石,十分奇特,最为壮观,近20米的高度,中间最细处直径只有十厘米。据洞穴学专家推算,目前这个高度,它至少生长了20万年,并且还在发育期,估计再过6万年,就完全的顶天立地了。作为标志性的景点,景区很早就给它投了一个亿的保险,开创了全球为资源性资产保险的先河。
游览完景区,天已擦黑,申学锋征求过意见后,就在溶洞外的饭馆,给调研组安排了晚饭。中午和晚上,照例都是要喝酒的,一行五六个人,一般三瓶白酒就够。走了一下午的路,也许是玩的有点累了的缘故,大家的酒风明显的端正,无需申学锋舍己相劝,不多会酒足饭饱,开始返程。路上,伴随着汽车的摇晃,有的已经东倒西歪地睡着了。申学锋准备了每人一份的当地特产礼品,告诉组长说一点心意,务必笑纳,他轻轻地回答道:“那谢谢了。”着一支烟后,接着说:“申领导待人热情,招呼细致周到。”“你们是上上级的领导,亲临生产一线,我们做好服务,是必须的。”俩人的话匣子一打开,话题就放开了,组长问他,听说严局长原来在你们局猛的很,把陪他添乘的车间主任给撵下了车,还要叮嘱撤了职,有这事没。确实有,就我们段,那主任回来就调到救援列车了。这老兄真的是狂的没边了,进京后,以为还是在古都局,一跺脚能引起地震的大人物,依旧过去的独断德行。动不动撤人不说,看有的高官妻妾成群,他也不甘心。一个生意场上四十岁的风韵女人,通过关系有求于他,作为交换条件,满足了他的床笫之欢,后来发展成情人。再后来,胃口继续的膨胀,又瞄上了情人搞艺术的孪生妹妹,拨起了把双胞胎揽入怀里的算盘,大手阔绰送生日礼物,百般讨好姐妹俩的敛财欲望,结果嚣张跋扈过了头,应了那句俗语:“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被告发查办,撤职收监,葬送了自己的政治生命。在部机关,他的姓,也从二声的“严”,变成了四声的“艳”。“是吧,人都进去了啊。”前一阵,申学锋是听见过这类的小道消息,首脑机关的人这么说,指定不是空穴来风,应当是铁板钉钉的事。
顿了会,组长感慨地说道:“铁路上,永远不缺能怂领导。自以为是救世主,能给地球绾辫辫,能给太阳缝罩罩,能给银河焊栏栏。”
把调研组领导送到酒店,回段路上,王记拨通了他的手机,申学锋接通电话,汇报说:“记请放心,都安排好了,领导很满意。明天上午,我负责把他们送到回京的车上……”
记打断了他的话,说:“送人的事,已经安排过,你不用管了。你高升了,明天下午两点,局长找你谈话,准备一下,尽早赶到路局。”申学锋有点激动,好事来得这么突然。又有点小疑惑,愚人节早过了,不会是记开玩笑的吧。他拨通了弓段长电话,问道:“弓段,我刚回段,是让我明天赶去路局的吧?”
“对啊,我知道这事,祝贺你!另外,你要准备一下,局长可能谈的话题。”
“好的,感谢感谢!”
跟弓段长通完电话,申学锋这才真的激动起来。走到家门口的他,停住了脚步,抬起头,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但没进屋,转身回到办公室。一路上,情不自禁地吹响了下乡时经常溜出嘴角的口哨。简单地收拾了抽屉,把近两天的工作写在纸条上,又给工会干事发短信叮嘱了一遍。又打开电脑,在路局主页上,搜集当前行政工作的重要信息,过筛般认真地看了一遍。又点开行政工作件夹,把段今年以来落实部局要求,完成工作任务的情况,一一过目了一遍。最后,再把路局安全目标、经营理念等,找出来熟悉了一遍。
回到家,已经是子夜时分,他掏出钥匙,悄悄地旋开了家门。简单地洗漱一下,上了床,尽管跑了一天,身体有点疲倦,但心里正高兴,故意把睡熟了的爱人弄醒。
“都几点了,还折腾。”爱人迷迷糊糊说了一句,就翻个身,给他一个大脊背。
“夜半三更。”他想跟她说话,继续地摸索她。
“咋还不老实睡觉,前天才……你疯了。”
“给你说正事呢,我当领导啦。”
“刚睡上,就说梦话了。”
“真的,明天一早去路局,局长专门召见。”
“真是,这么好的事,不早说。”她转过身,成了面对面的睡姿。
“我也是刚知道的消息。”
“明早起来,给你打四个荷包蛋,先小小的庆贺一下。”说着话,她伸手摸了一下他。
一周后,申学锋调任古都机务段段长,成为同学中第四位升为正处级的领导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