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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

两人之间,又是这样尊卑颠倒的姿态。 抛开陛下,皇后第一次如此深切、如此直接地体会到这种屈辱。 像是要把往日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尊贵尽数粉碎,不留丝毫。 镇国大将军呢,皇帝登基前,他最大的目的就是将自己外甥捧上帝位,可皇帝登基后,一切都成了忍耐。 忍耐处处不如自己的外甥指手画脚,也忍耐那颗蠢蠢欲动想更进一步的野心。 就算是亲舅甥,也不免种种私心横亘。 只看这几日,他这外甥智谋不出色,体魄也不算康健强壮,到了关键时刻,就会拖后腿。 譬如此刻。 镇国大将军再开口,言语带着点儿嘲讽,嘲讽皇后的不知情,更嘲讽帝王的懦弱。 同样意思的目光也一同朝皇后刺过来。 “事态紧急,隐族前两日,就将暗器明目张胆投放入了陛下房,多事之秋,还是尽早动手为好。” 皇后指节一下攥紧。 可她强撑着没有详细询问,只是道:“将军说的是……皎月?” “正是。” 皇后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沉沉落了地,挤压得心脏闷痛,有些喘不过气。 皇妹清澈信赖的目光,与陛下脆弱的模样一齐出现在脑海中。 她捏住的指间颤抖。 半晌,闭上眼,道:“好,我会安排。” 临近傍晚,澜淙带着宫外澜瑛阁的洪嫆,入殿请见主上。 南宫姣正备着宴后清点所需卷册,夕阳昏黄的光线爬下窗棂,殿内暗下来,刘延武拿着火折子,点亮案前两盏灯。 南宫姣听内侍传禀时诧异,竟在此时进宫,天还未黑,又是傍晚,有什么事,是连一时半刻后的天黑都等不得,定要入宫的? 放下笔让刘叔随着一同前去。 偏厅两人直立,洪嫆手中捏着个薄薄的信封。 在南宫姣落座时躬身递上,“主上,是神鹰来信。” 南宫姣接过,了然。 神鹰关乎灰衣人老巢所在,而今事态严峻,不怪阁中紧张。 待展开,粗略读了一遍,眉尖霎时深深蹙起。 信中,远不止事情有进展这么简单。 她不虞道:“之前我所说,可传给他们了?” 澜淙肯定,“之前主上所说,我们分毫不差写在信中传过去了。” 南宫姣把信纸往案上一拍,“那他们就是如此听命的?丝毫不拿自个儿的性命当回事!” 洪嫆也是如此想的。 她有代主上展阅情报之责,信中所写,深入腹地,三人受伤,初步得知银钱不日将抵达更北处铜关山。 只三人受伤这几个字,就知道他们这次行动有多凶险。 神鹰是澜瑛阁最顶尖的战力,一共也没几个人,一次行动,就有三个人负伤,其中两人还伤得不轻。 一定是有正面冲突,不然被发现就立刻跑,以神鹰的本事,任是神仙,也不一定能追得上。 南宫姣咬牙,“给他们发急报,若之后再有人受伤,让他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再回阁中了!”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震惊不已。 澜淙洪嫆咽声,不敢过多言语,低头称是。 这算得上是极重的话了。 他们知道主上爱护阁中人,但没想到,爱护到了这个地步。 能入神鹰的,与他们一样,都是自幼在阁中长大,学习本领,长大后,也愿肝脑涂地为阁中效命,为主上效命。 主上这句话,就如同父母爱子,为其前途或康健不惜以逐出家门来威胁,让子女长个教训,好好把话听进去。 刘延武却笑了,带着些无奈,低声与南宫姣道:“小公主有话好好说,别把自个儿气出个好歹来。” 南宫姣偏头,一时没回答,挥挥手让他们先出去。 起身时哼了一声,“好好说,您也瞧见了,好好说,他们能听吗?” 出了偏厅,却见澜淙去而复返。 南宫姣疑惑看过去。 “怎的又回来了?”刘延武问。 澜淙侧身,先前被挡住的那人跨过门槛,定睛一瞧,竟是皇后长御。 南宫姣迎上去,“竟是您来了,可是皇嫂有何吩咐?” 长御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是陛下,这两日夙兴夜寐,宫

宴过后便身体不适,殿下实在走不开,只能派我来,劳烦公主帮忙盯着宫宴后续事宜。” “皇兄身体不适?可有大碍?”南宫姣眉间微蹙。 “也没什么,公主别太忧心,只是累着了,休息休息便好。” 南宫姣松了口气。 “那便好,至于宫宴后续诸事,皇嫂之前便教过我了,只是不足之处,还得劳烦长御多多指点。” 长御默了一瞬,方道:“这是自然。” 临走时,南宫姣向澜淙递了个眼神,催促其尽快出宫。 澜淙微微颔首。 到了澜瑛阁,自不可能单纯只这一件事,零零散散的堆在一起,也十分可观。 这还是有洪嫆薛渐屏帮忙的情况。 所以待回宫时,已经入夜。 虽已入夜,可要论到就寝的时辰,倒也还早。 于是澜淙打算去寻南宫姣,回禀信件之事,也对阁中诸多事务做一个汇报。 可刚踏上木梯,迎面便是神色焦急的刘叔。 澜淙这一刹就有不妙的预感,这个时辰,刘叔就算不在自己房中,也是伴在主上身侧服侍,怎么会下楼,还神色如此异样。 澜淙开口欲问,被刘延武打断,“你入宫时,可有见到小公主?” 主上不在含凉殿中? 他一下心跳漏了一拍,脑子一片空白。 “不是……不是皇后叫走了主上?各宫门都落钥了,怎么……” “快去寻!我们分头!” 眨眼间刘延武健步如飞,大步走出好远。 都落钥了,怎么可能还在处理宫务? 澜淙连忙跟上,心沉入了谷底。 主上武功高强,无人可出其右,平日里只有主上欺负别人的份儿。 也因此,他们竟疏忽至此! 到了宫门处,碰到卫瑛。 卫瑛看见他们的样子,脸一下白了。 语速飞快道:“西边我都寻过了,司空瑜去东边了。” 之前司空瑜请见主上时他便来寻过,找了一大圈儿,以为主上若有什么事也该回来了,可一回来,就碰见焦急出去的刘延武和澜淙,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可现在来不及想更多,只能三个人分头,尽可能快速寻找。 …… 南宫姣许久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意识虚浮在水中,怎么努力往上,也去不了更高的地方,更破不开水面。 只剩下一点浅薄的知觉,感觉到胳膊被抬起,绑住,身后硬硬的。 她被架在了什么地方。 一呼一吸都有种虚软无力感,四肢百骸酥麻酸软,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 再如何后知后觉,她都知道自己是中药了。 还是一种极其厉害的药。 她对于阴暗毒物之类的东西,算得上耐受力极强,可这个药,能让她一瞬就失去意识,没有丝毫反抗能力。 最可怕的,是她完全不记得是何时中的。 她未吃任何东西,前前后后,连一盏茶都未饮,也未吸入什么香,那这个药,究竟是如何让她中招的? 南宫姣拼命想要挣扎,想自己醒来,可脑海所想,调动不了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渐渐,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放在了她脚下。 他们又把她架高了一些。 这,这像什么呢? 像…… 她意识稍稍清晰了一些。 与此同时,一股热气腾腾扑面而来,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中不明显,但她却轻而易举判断了出来。 是火烧。 他们要火烧她! 这一瞬间,惊涛骇浪在心间卷起。 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 这种事,除了被灰衣人撺掇的镇国大将军,不作他想。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她更激烈地挣扎起来。 不惜代价,不管不顾想要意识彻底挣脱出来掌控身体。 可越清醒,越绝望。越能更深体会到身体的无法掌控。 这种感觉,对于她,一个惯拿身体当作武器的人来说,要比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来得更加可怖。 火越来越大,渐渐空气都带着灼热,滚滚烤着肌肤。

浓烟吸入鼻腔,身体条件反射地咳。 闷痛自肺部漫延,她感受到身体种种不受控制的反应,许久未体会过的绝望浮上心头。 再没空去思索他们是如何害她至此,用尽全力挣扎的同时眼前浮过的尽是一桩桩憾事。 姨母、刘叔、澜瑛阁众人,还有司空瑜,皇嫂。 姨母之前开解她的话豁达,可她现在,一点儿都豁达不起来。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她哪里是未半呢,她分明是刚刚开始。 不行! 她沉沉喘着气,绑在刑架上的手动了一下。 拼尽全力的一下,却一寸都未挣脱,麻绳依旧牢牢缠在手腕处。 四周越来越热,南宫姣又尝试了许多次,但都使不上力气。 她不知道,灰衣人从隐族处搞来的密药,就算下在一头牛身上,这头牛,也两天两夜醒不过来。可她还有意识,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控制身体开始挣扎,已经算是奇迹了。 可时间不够了,不够等到她靠着自己强健的身体更进一步地恢复,不够等到她靠自己的能力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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