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那玄袍男子,足下缓步,云倾月并不急着回长幽殿。
忆起那百里褚言来,心思沉杂起伏,一时间,连带目光都低沉复杂,带着几许抑制不住的冷漠。
缓步往前,如同赏景观花一般,行至风景好的地方,总得要驻足下来,好生观赏一番,再加之中途走错了好几次路,费了太多时日,是以待终于行至长幽殿时,时辰早已是黄昏。
晚风习习,带着几许凉爽之意,空中霞红缕缕,形状各异,抬眸一观,红云与白云交织,倒也赏心悦目。
经过时间的磨合,心底的复杂与低沉早已被收敛,此际的心境倒也平和,即便是瞧得那琉璃朱瓦的长幽殿将近,云倾月的目光也显得平静,心底更是从容无波。
自长幽殿前那条的小径深处行来,慢腾腾的,离那长幽殿越来越近,待走至小径尽头,本是要直接踏步朝长幽殿朱红的殿门行去,不料视线稍稍挪动,突然发现了一抹雪白颀长的身影。
一时间,风声似乎静止,略微染了几许压抑低沉之意。
云倾月眸色不变,心境不变,目光淡然的朝那雪白的身影扫了几遍,随即按捺神色的转了身,朝那雪白的身形行去。
淡淡萧瑟的秋风里,百里褚言雪白的衣袂被掀起,墨发也随风微扬,整个人看着格外的清越通透,飘逸如风,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淡雅之气。
眼见她朝他而去,他也加快脚步过来,身影略微踉跄,待行至云倾月面前,二人双双驻足,互相对视,一个满面带着几许焦急,连带精致风华的眸中都存了几分担忧,一个则是淡定从容,眸中平寂一片,波澜不起。
“倾月去哪儿了?我前不久回那紫薇花海,寻了许久,也不曾寻见倾月。”他道,温润的嗓音染了急意,又稍稍带了几许释然。
云倾月静静的观他,目光微微深了半分,随即朝他缓道:“紫薇花风景大好,倾月便赏了些时日,后来累了,便想回来,只是中道迷了路,倒让褚言久等了。”
他眉头稍稍一皱,清俊风华的面上也染了几分愧意,道:“是在下不周了。当时在那紫薇花海里,在下因故离去,不曾陪伴倾月,在下委实愧疚。”
云倾月淡道:“褚言有事要忙,倾月自当理解。”说着,话锋一转,只道:“只是即便再关心某人,深宫之中,也得避嫌,万一旁人若是见着褚言搂抱一女子,传出去,岂不是又要让那女子如倾月一般去那宫中地牢里呆呆。”
嗓音一落,也不顾百里褚言反应,缓步于不远处那棵经常坐落的花树下坐定。
百里褚言也跟着过来,落座在她身边,默了片刻,才低道:“倾月看见那女子了?”
云倾月淡然点
头,“看见了,那女子生得极是好看,褚言果真有眼光。”
她句句淡漠,并无常日里的坦然与柔和,百里褚言皱了皱眉,目光紧紧的落在她面上,只道:“那女子名为傅婉,是礼部尚的嫡出千金,也是太子皇兄即将要纳入东宫的侧妃,在下今日急着将她带出花海,是因她脚踝扭伤,务必得及时送医。”
云倾月点点头,淡然而笑,弯弯的眼睛里并无半分情绪流转。
百里褚言静静的望着她的眼睛打量着,默了片刻,又低低的道:“倾月如今的言行,与常日里有异,可是生在下的气了?”
云倾月眸色微动,稍稍一叹,只道:“倾月不**褚言的气,倾月只是,看透了一些事。”
他瞳孔几不可察的一缩,低低的问:“倾月看透什么事了?”
云倾月并未立即回答,转眸观他,他也不躲不避,目光直直的迎上她的双眼,无波无澜。
云倾月与他对视片刻,随即弯着眼睛笑笑,而后将目光自然而然的挪开,道:“不过是看透了一些琐事,不提也罢!”
说着,话锋稍稍一转,淡然随意的道:“褚言,我昨夜送你的那枚玉佩呢?”
他眸色稍稍一动,默了片刻,缓道:“倾月所送的玉佩贵重,在下放在殿中的盒里保管着了。”
“是吗?”云倾月心底漫出了几许复杂,深眼凝他,又低低的道:“可否给倾月看看?”
他静静的望着她,眉头再度稍稍一皱,却仅是片刻,他松下了眉头,略微无奈的低道:“倾月可是当真生在下的气了,是以便想将那玉佩收回?”
云倾月眸色微沉,眸底深处也滑出了几许怅然,未言。
她双臂稍稍抱膝,下颚磕在膝盖,兀自静坐了片刻,才低低沉沉的道:“倾月送给褚言的东西,倾月自然不会收回。”说着,稍稍侧目望着他,道:“倾月以前曾被太子瑾骗得家破人亡,是以此生,便最忌讳被人欺瞒算计了。倾月在这凤澜,人生地不熟,惟有与褚言离得近,褚言许是不知,倾月有多想将你视为知己,视为挚友。”
“难道如今,倾月不想将在下视为知己或是挚友了?”他低低的问,温润的嗓音格外的缓慢,极为难得的透出了几许担忧与惆然。
云倾月并未立即回答,再度默了片刻,此朝他摇摇头,弯着眼睛淡然而笑,只道:“只要褚言未变,倾月对你之心,也不会变。”
然而话虽如此,可惜的是,百里褚言已变,她云倾月,便也只有叹息一声,只道这世上,果真无真正的良善之人。
这话一出,百里褚言并未言话,仅是静静的望着她,目光比之常日略微深邃。
待天色暗下,有太监送了药汁及晚膳来。
长幽殿中的几盏烛火被点,灯影摇曳,在这偌大的殿中倒是显得有些凄凄清冷了些。
太监们将晚膳整齐摆放在殿中的圆桌上后,并无停留,纷纷恭敬的退出了大殿,一时间,殿中气氛也跟着沉了半分。
云倾月依旧与百里褚言挨着坐在桌旁,只是这次,她并未伸手执筷为百里褚言碗中布菜,仅是与他客气两句,便自行用膳。
待晚膳过后,百里褚言又自行喝了药汁,二人无事可做之际,百里褚言便提议下棋。
云倾月并未拒绝,随即便落坐在软榻,盯着百里褚言缓步至不远处的案桌上拿棋盘棋子。
灯火摇曳,光线暗淡,映照得百里褚言背影格外单薄,然而最是显眼的,则是他那雪白的衣袍上沾染了大片血迹,想来是今日在紫薇花海里抱那女子之故,牵扯到了伤口,再让伤口流了血。
不同于前几次的担忧与紧张,云倾月岿然静坐,淡定的盯着,待他将棋盘与棋盒取过来并坐在她身边,她目光落在他略微苍白的面上,才道:“褚言后背的伤口似是又裂开了,今夜便不下棋了,我去叫人来为你后背重新上药。”
嗓音一落,不待他反应,云倾月已是起了身,只是未走两步,衣袖便被百里褚言拉住了。
她顺势驻足,垂眸望他,却是迎上了他那双略微无奈的眼睛。
他本是生得好看,那双水墨般的眼,积攒了温润与柔和,纵然此番带着无奈之意,却也精致好看,亦如他的面容一般,俊美无俦,清雅卓绝。
只是这次,云倾月心底格外的平静,目光也平静,眼见他面色越发苍白,眉头紧皱,她眸色依旧平静从容,甚至还极为淡然的道:“褚言放手吧,我去为你唤人。”
说着,便要挣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