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青以为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如记忆中那样一直进行下去,甚至在媒婆来说亲时还记起那个过来打岔的小童,有些突发奇想地猜测,那小童会不会就是白黎口中的小禾?不然哪有那么巧先后冒出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来?
但是,媒婆将画像一一铺开,他却惊恐地看着自己伸出手朝一张画像指了指,开口道:“小生一贫如洗,只需娶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子,相貌才学皆可有可无。”
这声音是自己的,游青吃惊不小,他根本就不喜欢这画像中的任何一个,他甚至能听出这话中的疲惫与倦怠。
之后,事情与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游青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看着自己与挑中的那名女子定下亲事,之后进京赶考,中状元,甚至尚公主做驸马爷。
之后,他的一生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滑过,他甚至看到白黎一脸神伤地陪在自己身侧,如那晚摸到梅花印记时看到的那些画面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游青怀疑自己是陷入了噩梦,他不能再看着白黎那么痛苦下去,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就是醒不过来,他甚至看到自己行将就木时,白黎跪在床前落泪,对自己说:“等你再世为人,我还会来找你!”
游青心口绞痛不已,眉头痛苦地皱在一处,眼角终究是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之后,他很清楚,他投胎转世了,一直活到二十多岁都不见白黎踪影,直到他拜堂成亲的那一天,他看到白黎远远地蹲在树枝上,咬着唇,大红灯笼映着他眼中朦胧的水汽,如同鲜血。
之后的所有场景都如同酷刑,他轮回了一次又一次,有些是见过的画面,有些是不曾见过的,可无一例外地,白黎都是在他成亲之后才出现。
这傻子,当真是找了一世又一世,不知他得罪了哪路神仙,每次都迟了半步,却那么死心眼的不离不弃,又不肯从中做些手脚将自己抢了去。
游青眼见着他逐渐憔悴,不知自己一颗心被凌迟了多少回,鲜血淋漓。
当看到他最后银发枯萎地跪在自己坟前抱着墓碑喃喃自语时,上回不曾听到的话这一次终于听清了。
“我要死了……要去投胎了……”
“喝了孟婆汤,我就不记得你了……”
“再也不能去找你了……永远没有机会了……没有了……”
白黎每念一个字,都在他心口烫一下,游青疼痛到无以复加,只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的画面如同水纹,轻轻晃动起来,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又变回了烟山脚底的那个游青,打开门将媒婆让进了屋。
游青觉得心弦有些颤抖,不知为何还是不能醒来,如果这轮回的梦境要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倒也算是对他的惩罚,只是他更希望自己能醒来,好好珍惜白黎,弥补亏欠他的。
媒婆又一次将画像铺开,游青手指颤得厉害,很想把它砍掉。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响亮的少年嗓音:“游公子!”
游青愣住,接着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小童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跨进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画面最熟悉不过,游青却陷入震惊,为何事情会有两种不同的走向?如果说之前看到的不曾发生,那白黎又岂会受那么多苦?如果确确实实发生过,那眼下这情景又该作何解释?
恍惚间,脑中记起白黎说过的话:阿青,你一定会中状元做大官。阿青,你考上状元会不会不要我?阿青,我怕有人把你抢了去……
如果这梦境完完全全地还原了现实,那他和白黎一定是重新回到了第一世,回到媒婆说亲的节骨眼上。这么说来,山脚那一面其实是初次相遇才对。
游青心中酸涩,想不到初次相遇,傻狐狸就那么看着自己……那眼神不是找了九世之后哀伤的眼神,只是喜欢,简单纯粹,不掺一丝杂质的喜欢。
游青觉得头痛欲裂,眉心有些莫名其妙地烧灼感,一回神才意识到媒婆和乡邻已经走了。他见到自己在窗前写了一会儿字,又去屋后扔掉茶碗,走回屋前,抬起眼,看到夕阳中熟悉入骨的身影。
白黎一身破旧的衣裳,站在水井旁傻乎乎地看着他,眼角的泪将他心口烫得生疼。
游青再次头痛,眉心灼灼有如火烧,鼻端隐有梅香飘来,一阵天旋地转,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