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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人善被人欺

越国公府有了一个不成的规矩,便是不管有多忙,全家人每天得一起吃顿晚饭,饭后再交流一下当日的见闻趣事,增进感情。早饭倒是没那么多讲究,要么公中出钱,由大厨房统一采购食材做好了分给各房,要么各房自己掏钱设立小厨房,厨娘、菜品、口味都可以自己把控。

从前二房夏侯潭一家还在京城时,晚饭往往需要开两桌席面,长辈一桌,小辈一桌,用餐时一大家子人觥筹交错,其乐融融。而自二房家眷随着夏侯潭去锦凤城赴任后,家里就显得格外冷淡,连一张桌子都坐不满。

平日里,夏侯渊早出晚归,上完早朝要么去衙门办公,要么去西郊大营练兵,只有休沐日才会在家陪伴妻子或者与幕僚们讨论经纶实策;钟玉卿每日要操劳阖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难得清闲;郭夫人整天不是在张罗着夏侯翎的学业和衣食,便是把自己关在小佛堂里打坐诵经;夏侯翊生性洒脱无拘,也是经常不着家,知晓毒花一事后更是成天看不到人影,就连晚饭也常常缺席。

天子阅兵的日子越来越近,军中事务也多,偏偏这个时候负责的列阵指挥的高副将因好友离京赴任前去践行,宴会上就多喝了几杯酒,回家途中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只能卧床静养。夏侯渊气愤之余,不得不重新调了一个姓杜的副将过来指挥,又盯着练习了几天配合,常常无法按时回家。所以晚饭就只有长房的一对母女及三房母子二人一起吃,整个过程交流很少,饭也没有滋味。

夏侯纾从前在泊云观修行时因着师门管得严,便养成了早起晨练的习惯。这几年涉足长青门后,她更加不敢偷懒。天气好的时候,她就会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活动拳脚,若是遇上雨雪天气,便在廊下拉拉腿、练练腰,总不至于让自己懈怠或荒废了。

这日天气很好,夏侯纾照例是早起练了一套拳。

刚结束,云溪就匆匆赶来,体贴地递上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夏侯纾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小声问道:“二哥昨晚回来了吗?”

云溪摇了摇头说:“我一早就过去打听了,二公子昨晚没有回来。撷英姐姐说昨日恭王爷派了人来请二公子过去议事,晚些时候又打发人来回禀郡主,说是二公子晚上宿在恭王府了。我回来的时候,也没见着二公子,不知道几时才能回家。”

“不应该啊。”夏侯纾一边思索着云溪的话,一边喃喃道,“自从上次三表姐闹过之后,二哥为了避嫌就很少去恭王府了。偶尔去一趟,也只待在舅父的大房里,怎么会突然留宿恭王府呢?”

“大概是恭王爷有非常重要事要与二公子商量,所以才把他留了那边么久吧。”云溪猜测道,“二公子从前也经常留宿在恭王府,所以不光春熹居里的人没觉得有什么,郡主也没有多问。”

这倒也是,相对于男性,府里的规矩对她们这些女眷更严格一些。外面都说鈡瓒把夏侯翊当成半个儿子,所以从来没人怀疑过其他,就连钟绿芙对夏侯翊的情感也没人当回事。

夏侯纾突然想起了钟绿芙的婚事,便问:“我听母亲说,舅母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好好给三表姐相看人家了,如今可有眉目了?”

“我正想着怎么跟你说这个事呢。”云溪立马就展现出她“百事通”的本领。可女子的婚事是私密之事,在未落定之前都不能随便乱说,即便是在清风阁,云溪还是十分谨慎。她回头看了看远处正埋头洒扫的小丫鬟,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前几日恭王妃来看郡主,给几位公子还有姑娘都带了礼物。我跟着过去领取,就听恭王妃身边的秦嬷嬷在跟庆芳姐姐她们诉苦,说是这两个月来,恭王妃陆陆续续相看了七八个人了,似乎是有了不错的人选,可还没报给恭王定夺呢,那朱姨娘又开始哭闹了。钟三姑娘也跟着不吃不喝,还让人传出话来,说女子嫁人便如同第二次投胎,她第一次投胎没得选择,这次可不能随便找个人就嫁了。恭王妃气得病了好几日,可又不能真不管,这才来找郡主说说话,诉诉苦。”

夏侯纾听了冷笑道:“这朱姨娘可真是好手段,成日里就会哭哭啼啼装柔弱,自己说过的话从来不作数,还总是让舅母难堪,也不知道当初舅父到底看中了她什么。三表姐好好的一个人,也跟着有样学样。若非她上次跟我闹,我还真当她是个温柔和善的。”

“谁说不是呢!”云溪连连点头表示认同,“钟三姑娘名义上是养在恭王妃名下,可因着恭王妃身子不爽利,实际上却是由她亲娘养着,这性子自然就随朱姨娘了。”

“这对母女可真是能作妖。”夏侯纾回忆起钟绿芙那副道德绑架后又楚楚可怜的样子,十分头疼,不由得感慨道,“她们也就仗着舅父不怎么理会后宅之事,舅母脾气好也从不真正与她们计较。若是换个厉害的主母,哪里还有她们兴风作浪的份儿?就是咱们府上,二叔那几位生了公子的姨娘,也没见她们敢这么闹的。”

云溪点头如捣蒜,附和道:“都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恭王妃就是太心善了,才把她们母女惯得目无尊长!”

夏侯纾沉吟了片刻,方道:“说起来我这位舅母也真是够大度了,这么多年来就任着朱姨娘她们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有半点像样的惩戒。秦家也是世家大族,怎么偏偏舅母就这般软弱?”

“可能是伤了心吧。”云溪立马就说。

夏侯纾愣了愣,又看了看云溪,然后发觉她说的似乎挺有道理。

恭王妃的为人和处世风范,堪称贤良淑德的典范了,若非长子钟玄黎不幸夭折,她应该可以过得更好。可即便她在各方面已经做得很好了,鈡瓒对她除了尊敬,似乎并没有多少夫妻之间的亲密和爱意。或者说,鈡瓒对她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没有多少爱意,他的心里除了振兴长青门,便是努力培养一个优秀的长青门接班人。

云溪见她陷入了沉思,忍不住继续八卦道:“我还听秦嬷嬷说,朱姨娘从小模样就生得美,是十里八乡公认的美人儿。但朱家家境贫寒,她父母为了给她兄长娶亲,准备将她卖了换聘礼。恰好那时恭王妃想给恭王爷纳几个身体健壮好生养的良妾,听人说了朱姨娘的情况,就找了媒人去问。朱家二老一听是给恭王爷做妾,高兴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立马就同意了。恭王妃心善,不仅给了朱家丰厚的聘金,还把朱姨娘体体面面地抬进了恭王府。后来王妃想着朱姨娘之前的日子过得苦,不仅多番给予赏赐,还想方设法将她引荐给恭王爷,这才有了钟三姑娘。哪成想朱姨娘竟是个不知好歹的,不念着恭王妃的好就算了,还处处与恭王妃作对,闹得恭王妃里面不是人。”

夏侯纾听着更生气了,双手都紧紧握成了拳头。她虽然跟恭王妃正真正相处的时间不长,可舅母待她向来是疼爱有加,又是个和善明理的人,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人被欺负。然而气愤归气愤,同情归同情,这毕竟是钟家的内宅之事,她母亲这个同辈的钟家女都不管,她一个做外甥女的更没立场插手了,索性就当不知道好了。

夏侯纾将用过的毛巾递给云溪,换了个话题说:“昨天雨湖回来了,我瞧着她这阵子瘦得厉害,眼窝子都深陷了,看着怪让人心疼的。回头你再去房拿二两燕窝让小厨房炖了给她送过去,看着她喝下。空闲时多陪她说说话,开导开导她。”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雨湖跟她母亲感情深厚,向来是无话不说的。我原以为她母亲只是病得严重了些,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好好诊治,再吃几副药就会慢慢好起来,哪成想她最后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我先替雨湖谢过姑娘了。”云溪说着便给夏侯纾行了个谢礼,又说,“其实除了姑娘送去的银子和药材,先前郡主也派人送了一支二十年的人参和珍贵药材过去,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她母亲终究还是没能挽回。”

夏侯纾不由而有些惆怅。

云溪意识到自己过于煽情了,赶紧又擦了擦湿润的眼眶,自责道:“瞧我这脑子,这个时候还说这些话,要是雨湖听到了,又该伤心了。”

夏侯纾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吩咐道:“你待会儿去跟她说,就说是我的话,让她先歇着,屋里的事都放一放,可别把身子熬坏了。”

“她那个性子,哪里是闲得住的人?”一边继续擦了眼眶,一边抱怨道,“昨天回来,凳子都没坐热就让我们把屋里的账本交给她核对。今早你刚起身出门,她又着急忙慌地去清点房了,叫都叫不住。就怕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小丫鬟们粗枝大叶地没给姑娘管好家。”

“我这院子就这么大,上头还有母亲管着,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夏侯纾正色道,“她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事。”

“我也是这么劝她的,可她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非要把这一个来月的账目都过一遍,怎么劝都劝不住。”云溪连连附和道,“如今姑娘都这么说了,回头我一定得好好再说说她!”

主仆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正屋走,远远的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吵闹声,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清风阁是夏侯纾的住处,除了她本人,怕是没人敢在她的屋子里喧哗和闹事。而这声响显然不是谁不小心弄碎了什么,或者开几句玩笑。

云溪立马快步走上前去打探原因。

夏侯纾也没继续停留,缓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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