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星紫想到自己不知道自说自话了多久,不免觉得好笑。
再瞥一眼,边桐睡得安稳踏实,五官舒展开来,原本疏离冷淡的人竟显得无辜可欺。歪着头露出刀锋样的下颌线和锐利的喉结线条,窗外阳光穿过树叶融成点点暖色,一下下向后拂过他毫无防备的侧脸,上面睫毛隐隐微动,让人想伸手触碰。
木香顺着男人均匀的呼吸流淌而出,如墨入水中,一点点染透了车厢……
“啪”,娄星紫适时给了自己一巴掌,“怎么回事儿你,好好开车。”
呼了口气,才把心神稳住。好危险。这个男人真是有魔力,片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辆老车依旧承载着它不该承载的坎坷,朝着前方笔直地跑着。
在一颠一簸中,边桐的意识已然飘远,飘进了梦的深处,飘到了天上去。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动弹不能,无论怎么努力,都移动不了分毫,甚至看不清自己的身体在何处。
四周云雾袅袅,似有花鸟虫鸣。耳边响起仙音萦绕,像是琴声,却听不真切,只感觉到顺耳。
边桐整个人处在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处境——说他五感闭塞吧,能听能看能感受微风徐徐;说他五感通灵吧,又摸不着说不出动不了。
古怪。
“可怜,今日也在奏个不停。”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可惜世人只受益于你,却听不见这天籁之音,更不知你存在。”
边桐努力分辨,却像隔着水幕听声一样,失真到甚至无法分辨来者男女。分不清,却仍觉得悦耳动听,心中甚至欢喜。这种种矛盾都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说话的人朝他伸出手来,轻轻触碰在他的身上。这次边桐能分辨了,那是一只属于女子的手,纤细柔嫩,青葱娇软。
女人的触碰令他心中泛起涟漪,可说是动情又未免浅薄,更像是倦鸟恋归巢、久旱逢甘露那样的舒心安适。
可怪的是,女子指甲碰在他身上的一瞬,竟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叩”响。要不是他神经绷紧,险些就错过了。
这是什么声音?
像是轻磕在桌面上一样。
边桐原本对来者的身份极为好奇,但现在,他更好奇自己是谁了。甚至说,他是个人吗?
木头?琴声?弹奏?
各处线索一碰,边桐恍然大悟,他是一张琴吗?
“吭当”,一个猛烈的颠簸让边桐陡然惊醒,再睁眼,发现他变得能动了,自己是在车内,耳旁听到的也不是仙音妙语,而是娄星紫的道歉:
“对不起,吓到你了?刚才好像是压了块石头,我没注意到。”
边桐眨眨眼,再攥攥手指,确定自己是回到了现实。刚刚他……睡着了?
“……我方才,做了个梦。”边桐的嗓子有些发粘,声音更低沉了,“不,应该说记起了些事情。”
“什么?”
“我好像是一张琴。”
“哈?”
娄星紫倒吸口气,心想这孩子又开始说什么胡话呢?是睡懵了没醒过来呢吧?于是单手摸了包湿巾,整个丢给他。
“你擦擦脸,清醒一下。”
边桐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了。只是一边冰着脸,一边仍在不疾不徐地念叨:“原来我是一把琴吗?看来是这样了。”
娄星紫开着车,顿觉搞笑,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吐起了槽:“你是琴?乐器成精?那你怎么哼个音阶都找不着调?”搞几只碗倒点儿参差不齐的水还能敲出音高变化来呢。一张琴,就一个音?
不能不说,这吐槽十分刻薄且精准,让边桐哑口无言。
这个问题他的确解答不了。不过他也相信,那梦里的片段不是凭空捏造的,必定是他一小片遗失的记忆。
还有,那个女子是谁呢?她又为何说他可怜?既然只是一张琴,那有何可怜之处?边桐忍不住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