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由于苏城近日的变故,夜夜笙歌的醉红楼也歇业了,街上一片死寂,行人寥寥无几。对面徐音的店铺已经被官府砸过一次,门板也坏了,歪歪扭扭的贴着许多黄符,在夜中显得有些诡异又有些凄惨。
突然一伙官兵出现在空阔的街道上,拍响了其他铺子的门,喝令商铺百姓迁移,说这铺子里有妖邪之术,紫云观的道长要驱妖避邪。
铺子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徐音放在酒馆里值钱的首饰不久前恰好换了夜明珠,那天一股脑儿地给了齐顺,那屋子里根本不剩下什么。
一群官兵拥簇着凌虚和太守之子王恒,走进了这家荒废的酒馆,铺面上的东西该砸都砸了,四处漫着一股酒香,他们拿着火把直奔了后院,徐音种的花草已经萎在地上,只剩下那棵像长着手的,叶子掉光了的树。
“恒儿,去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妖邪之物。”凌虚发话,王恒连声称喏,走进徐音所住的东厢房。陈设既不能说是铺张,也不见得朴素,像是稍稍富裕人家女儿的闺房。简单的雕花木床,略带装饰的梳妆台,铜镜已经被摔在地下,茶壶与茶碗也被尽数摔碎,房内还有一个大的衣裳箱子,衣裳的颜色皆是素雅的。王恒用手中的剑随意拨了拨,并没有看见什么不对。
若说这个屋子有哪里和别处不同,也就只有那个桌了,只是桌上的东西皆被扫到了地上。从地上的一片狼藉可以看出来,主人原先甚爱摆弄它们。砚台碎了一地,有几页残破的页,却不见去了哪里,还有一张随手写的信笺,被污得只剩下几个残字,王恒看了看,将这张纸收入怀中。
官兵们搜了一圈,何止是妖邪之物,就是一般修炼时的丹药丹炉之类的皆没有见着,更别说是其他的东西。
凌虚最后绕着院子里的树走了一圈,道:“这便是那妖女以妖术幻化成的妖邪之物。”说完便念动咒语施法,一瞬间,树了起来,那些向上生长的枝丫渐渐蜷了,凋了。
徐音在酒楼的厢房里吹了灯准备歇息,突然听得路上一阵嘈杂,不知何故,推开窗,只见东边有一处火光冲天,酒楼内放出一群信鸽,可见是云翎派出去打听消息的。过了约摸一刻钟,信鸽只飞回一半,就有人来敲徐音的房门。
门一开,就看见云翎面色凝重道:“徐老板,这起火的似乎是你家铺子。”
徐音脸上没有喜怒,道:“可惜了我的好酒和我的。这是何人所为?”
“是官兵。昨日就去砸过一次,不知为何今日又去了,还放了一把火,牵连了隔壁几间铺子,所幸没有百姓伤亡。”
徐音暗思,若是酒馆已毁,便不好跟鼠族阿锦相见,便问云翎:“你家是否有鼠?”
“这……约莫……厨房或是后院……可能有几只……”云翎怕她不满意,连忙又说,“你住的是楼上的厢房,应该是没有的。”
“能帮我叫一只上来吗?”
哈?
“叫……一只?上来?”云翎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嗯……不行的话你抓一只也行,若是有什么食物上的耗费,都记在我的账上。”
“您是要活的?”
“对,千万得是活的。”
“可是,徐老板,有神识的鼠乃是万里挑一,剩下的鼠是听不懂你说的话的。”
“你借我几盒胭脂或是朱砂,我自有办法。”
云翎也不再问,吩咐伙计们四处放了捕鼠的笼子,用了一些上好的食物做饵,便歇息去了。
翌日,云翎高高兴兴地向徐音报喜。
“徐老板,我可立了大功,放了五个笼子,个个都有收获,你要不要下去瞧瞧。”
徐音点点头,请她把胭脂和朱砂带上,下了楼去。
果不其然,这五只鼠皆是没有神识的,徐音同它们吱了半晌,终于放弃了,向酒楼里的账房讨了支毛笔,蘸了胭脂和朱砂就往这些鼠身上胡乱涂鸦。
涂完之后,徐音满意地笑了,吩咐云翎,等鼠晾干点不掉色了之后,就将他们放了。
“若是见到一只四足皆白的鼠,就带它来我的厢房。”徐音说,然后又回房睡下了。
直至傍晚,云翎来敲徐音的房门,笑着道:“徐老板真是神通,您说的那位来了,不过来的可不止一位。”
徐音听了,打开门,起初只见了云翎和阿锦站在门口。
嗯……旁边还放了……几本?这些并不像新的,有些污旧和破损,但徐音觉得看起来怪眼熟的。
诶??这怎么自己进了厢房??
“我云翎啊,活了三百岁,什么没见过,可今日在徐老板这里可见识了许多。”云翎笑笑,便走了。
阿锦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阿锦,这是何物?”徐音追上这些“行走的”,伸手去拿了起来。
是正常的。
下面是一堆排列整齐的小鼠,似乎没有意识到已经被拿走,还保持队形向前走了一段路,突然有只鼠吱的一声叫起来,这群鼠便一齐冲向了阿锦身后,又排得整整齐齐,还有些……微微发抖?
真是分外可爱,徐音心想。
再看看手中的,竟是自己在店里珍藏的那几本,有《古镜记》、《李娃传》、《霍小玉传》等等,虽说算不上什么珍奇的本子,她也甚是喜欢这些故事。
“你们……如何得来的?”
“徐老板走后那一天,某带着鼠族曾去过老板的酒馆,不料已经去迟一步。物件已经被砸得差不多,某看了看,上面有徐老板的许多批注,某心想这几本许是徐老板喜爱的,就让孩子们带上存在洞里,等见到老板的时候就给您。”
“阿锦,你真是有心的,多谢你了。”徐音心头一暖,没想到阿锦竟能察人入微,这份体贴实在难得。
“之前某还担心,徐老板万一回了酒馆,可就成了瓮中之鳖,因此这几日皆在城门内外打探,看有没有您回来的消息,但终无所获。多亏徐老板聪慧,竟想出今日这等传讯之法,某实在佩服。”
“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知几位小友是否受惊。云翎的胭脂十分艳丽,我猜你若是能看见,定能知道是我。”说着,便拿出了昨日周祺给的信物,“这是同你相约的取二十年米粮的信物,我同周老板商量了,决定将米粮按月付梓,一会儿你可以同他说一说数字,约定一下如何交付。”
阿锦深深作揖:“徐老板果然如传闻一样重诺,阿锦替苏城鼠族拜谢大恩。”
“哪有什么恩,你不是也救了我吗?”
阿锦同徐音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