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是那样刺眼,竟照得场中没有人能说话。
“什么破灯,明天给老子换了。”老莫揉了揉眼睛,骂道。
齐迹忽然觉得呼吸困难,重重咳嗽了几声,鲜血却从嘴角流出来,咳出来的血就弄的被子和陈思思的衣服上,多出几个血点。
陈思思连忙从他的身上起来,伸手擦了擦眼泪,然后连忙从床头拿了几张纸,替他擦拭嘴角的血迹。
齐迹微微用力,坐起来一点,逐渐缓和后,艰难问道:“现在几点了?”
“晚上十一点。”老莫回道。
齐迹伸手揉了揉脑袋:“也就是说,我睡了二十多个小时?”
“对。”老莫点了点头。
齐迹忽然转头看向叼着烟却没有点的老莫,平静问道:“我们的队伍里,是不是有人牺牲了?”
“罗谨和李谦都牺牲了。赵岩身躯受了重伤,还没醒过来”老莫重重深呼吸了一下,最终将情况说了出来。
陈思思一下子就有眼泪在眼眶打着转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齐迹没有说话,片刻后,又问道:“瞳瞳呢?”
“那个小女孩没有乱跑,昨天的任务结束之后,我把她带了回来,现在和其他幸存者住在一起。”老莫说。
齐迹点了点头,平静的眸子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过了很久再再度开口:“你们回去休息吧,我没什么事,不用太担心我。”
“嗯夜深了,你也再休息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聊。”老莫点了点头,又看向陈思思,轻声道:“思思,你也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老莫转过身,往门口走去,将嘴上的烟点上,背影落寞。
一直在门口等候着的魏医生,在老莫的安排下,也回去休息了。
这间病房内,就只剩下了陈思思和齐迹两个人,却一阵无言。
齐迹微微偏头,看向窗外的一片深暗,忽然问道:“伤得重不重?”
“啊?我没事的,恢复恢复就好了。”陈思思愣了一下,然后回道。
齐迹“嗯”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陈思思那双其实还是很难过的眼睛,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就像昨夜的炮火一样,快到无法捕捉地贯穿了陈思思的心脏,一直到她的心底,一下子溅起了千万浪花。
可她很疑惑,所以问:“为什么这么说?”
“是我冲动了。如果我当时不选择上那艘战舰,而是让你们撤退,就不会有牺牲了虽然你们都不怪我,但我从一开始就是那个最该自责的人。我想救下所有人,可一个都没有救下来,还殃及了队友。”
他平静地说完了所有的话,就像一潭从无波动的清水。
然而这些平静,在陈思思的眼里,却是无法被看透的深邃,但她也并不想看透,而是皱着眉道:“我不许你这么说。你没有错,你只是想救人!敌人太强了有队友牺牲,有人没有救下,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虽然,我不知道当时你为什么会上那艘战舰,但是我想,如果换做是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在那个时候也会这么做的。如果因为敌人强大,而放弃救人,这就是我们该做的了吗?”
“思思”齐迹的眼睛忽然有了些波澜,随后摇了摇头道:“无论如何,我都对不起李谦,对不起罗哥,对不起赵岩,也对不起你作为队长,我不是那个陪你们作战到最后的人,现在反而还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很可笑吧?像极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幸存者”
陈思思抓着手指,低着声音说道:“才不是呢”
“我不是一个很会表达的人,谢谢你,思思。”齐迹忽然道。
陈思思看向他,撅着小嘴:“干嘛谢我?”
“你不回去休息么?”齐迹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陈思思瞪了他一眼:“干嘛?赶我走啊?快说,你为什么要谢我!”
“其实我今晚有一肚子话想说,你要是愿意听的时候,就听我说说吧。如果觉得无聊,就回去休息,好吗?”齐迹平静地说着,眼中仿佛陷入了很绵长的回忆。
“反正我睡不着,就听你讲讲呗。”陈思思坐了下来,捧着脸,认真看着他。
齐迹望着天花板,喃喃道:“先说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吧。虽然那个时候我几乎已经要死了,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血液都要流干了,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力气。但我就是能很神奇地能看到、知道所有的一切我看到你因为我不惜代价地调动那颗太阳的能量,杀了那个叫奇冥的噬杌领主也看到李谦和罗谨接连被能量光束洞穿身体其实我那个时候觉得他们是不会死的,因为他们的血液里和我一样流淌着这种所谓的超凡基因。可我错了,他们还是死了,就像我还是‘凡人’的那个时候曾经亲眼见着同伴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
说着,他顿了顿,从床头的柜子上拿起了那个「挽墟」手表,正常开机后,他将一张照片投影了出来。
照片上有三个人。
一个笑容慈祥的老太太。
一个穿着白色的裙子,把手背在后面的女孩。
一个坐在木椅上,微微侧头的男孩。
“这个女孩儿叫姜艺,和我在一个巷子里长大。后来高中毕业后,我们勉强算是有一段为期不足一个月的恋爱关系吧。”齐迹依旧平静地为陈思思介绍着。
“行啊,我还以为我们的小齐还没谈过恋爱呢,才会这么傻里傻气的”陈思思表情本来是带着些笑意的,却在眼前这个男孩眼中的平静里,感受到了什么,于是没来由地想到了某种可能,带着不确定地问道:“怎么了?”
“刚放暑假的时候,她陪那时候检查出绝症的我去毕业旅行。战争刚爆发的那一天,她就死在我的面前。我们一路其实认识了很多人,有流浪歌手,骑行小哥,独自旅游的大叔无一例外,全部死了,就我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活到现在。”齐迹好像一丝丝的波澜都没有,就这么平静地诉说着一段曾痛心过无数次的过往。
陈思思忽然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这个老太太是院长婆婆。我是孤儿,不知道是哪一天被寄养到院子婆婆这儿的,对,她开了一家福利院。不过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也许关门有十年了。我大概十岁的时候问过她,为什么我就没有被领养,她说我长得丑,没人看得上。那段时间我还天天照镜子,反复地给院长婆婆证明,其实我不丑。那时候,院长婆婆就一边踩着她的缝纫机给我补裤子,一边说‘你要是长得不丑,怎么都上小学了还来找老婆子领养?你看别人白白净净的,早就被大户人家带走咯!哪像你,还得跟着我吃苦。’,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就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爬山虎。其实我并不生气,就是觉得有点不公平。直到很久之后,我才觉得她是不是怕我性子孤僻,去了别人家里会受欺负。后来,我得了绝症不敢告诉她,就骗她说在学校上补习课,偷偷跑出去旅行。结果等到好不容易回来的时候,就听人说她也死了,死的时候怀里还抱着手机,说是在给我打电话。”
齐迹没有情绪变化似的继续说着,说了很长很长。
窗外的月越来越亮,陈思思忽然关掉了灯,趴在他的床边,轻轻地说:“笨蛋,干嘛要把这些悲伤的事情这么随便地说出来可是我又好想让你继续说,就好像一个独一无二的家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