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水房里,周清彦站在宿舍楼低矮的洗手池前,木然搓洗着前辈的内衣裤,水龙头开到最大,四溅的水珠打湿了校服衣角。
旧款按键手机发出滴滴滴的提示音,他用手背在外套上用力抹了一把,关掉水龙头去接电话,是父母的来电。
妹妹又生病了。
他看着被水流冲进下水道,一个接一个破灭的泡沫,说,我明天就把钱转过去。
那你在学校还有没有钱用啊?
有的,妈妈,我又考了第一名,学校过几天还会给我发补助,不要担心我,我不缺钱的。
放下手机,他更加卖力地搓洗起来。
那之后不久,他以数块竞赛金牌向校方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怪不得瑞斯塔德数竞队的成绩不好,这些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有家里帮忙妆点申请大学的履历表,凭借过得去的标化成绩和丰富的课外活动经历就能够到不错的学校,毕业后大多数也都可以进入自家的公司就职,完全没有对于求胜的紧迫感,拿什么去跟外校强队竞争?
他低头看着草稿纸。
周元推门而入,走到讲台上,手里扬着的纸张是刚才小测的成绩。
“刚刚你们手头拿到的这套卷子,是去年ka卡纳数学全能竞赛选拔赛的备选题之一。”
所有人,不论原先在开小差,做其他课程作业,还是交流复盘题目的,听到 ka 这个关键词后都抬起了头。
那是卡纳所有数学竞赛生梦想中的殿堂,也是通往国家队的必经之路。
陈望月心里了然,难怪这套卷子出得很有水平,原来是ka的备用卷,周元之前在利普高中带了十几年的数竞,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今年的ka和往年一样,分为五人团体赛和个人赛。刚刚在这次小测中取得前五名的学生,将获得代表我们瑞斯塔德出战团体赛的名额。”
底下一片哗然。
“老师,您至少提前说一声啊,那我还能垂死挣扎一下。”
“是啊,老师,要是知道考好了能去参加团体赛,后面两题我就不空着了。”
周元笑道,“不认真对待平时的每一次小测,还想去ka丢人?”
他一一念出成绩前五的名字。
第一名是陈望月,与之并列的,是周清彦。
“个人赛我们学校往年只有一个名额,去年悦盈表现很好,为我们多争取到了一个名额,我和全体老师一致同意由她担任这次ka的队长,并出战个人赛。”
“另外还有一个名额,本来我们是打算给这个小测的第一名的,但是望月和清彦都拿到了满分……”
秦寅举手,“周老师,我有话要说。”
“怎么,你想自荐?”
“不是,老师,我想投望月一票。”
秦寅一直为帮数竞队挖到了陈望月这么一个宝贝而洋洋得意。
“虽然望月没有参加比赛的经验,可是她成长的速度是我们中最快的。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连欧拉公式都用不熟练,但现在我们都找她对答案,说真的,我活了十七八年,超过一半的人生都花在数学上,我知道我的天赋只能算是一般般,现在能跟大家坐在一起,全靠我头悬梁锥刺骨,比其他人付出十倍的努力——”
坐他旁边的男生立刻嘘了一声,“真的假的,昨天晚上在宿舍熬夜打游戏的是谁啊,你的双胞胎弟弟吗?”
教室里爆发出大笑。
“不拆我台会死啊?”秦寅转身搡了他一把,自己也没忍住笑了,“反正,我也不怕得罪人,以我作为一个老油条的眼光来看,望月的上限很高,正因为她缺乏大赛经验,才更应该给她提供锻炼的机会。”
曹悦盈也道,“老师,我也支持把这个名额给望月。没有经验是她唯一的短板,力迫法大家都听说过吧,hen创建的一种公理集合论中的证明方法,很强大的技巧,也对运用者的数学功底和发散思维有很高要求,我花了快一个礼拜的时间才勉强算掌握,但望月只听我讲了一遍就懂了。不止是望月需要这个机会,我们也需要望月,有望月在,我会更安心。”
和今年新招进来的其他新人不同,陈望月是实实在在从开学起就和数竞队一起上课训练的,大家都对她的为人和水平很熟悉。
更多的声音跟上,教室里其他队员七嘴八舌地为秦寅和曹悦盈的话添上佐证。
“望月真的很厉害,上次我在杂志上看到一道有奖竞猜的题目,我从白天想到晚上,晚上我们队集训的时候望月就坐我后面,我正在运算,望月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对我说,‘3’,原来是我把题目念出声了,她听到了,我对了一下答案,还真是3,当时我快气死了,我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的题目,望月连草稿纸都不用,心算几秒钟就做出来了,人比人气死人!”
“哦,所以你在周老师给我们讲题的时候开小差?”
“……不要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总之望月真的很厉害!”
“对,这个名额就该是她的。”
“咔哒”,周清彦自动铅笔的笔芯断了一截,嘴角露出一个讽刺意味的笑容。
“大家都很看好你啊,望月。”周元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