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声惊雷一般落在我心上,眼前这个男子好像突然间陌生又遥远。鬓若刀裁,眉如墨刻,眸若秋波,这之前,我还从没正视过他。 我颔首垂眸回他:“陛下这话臣妾如何当得起。本该是臣妾取悦陛下,而陛下的心思应放在社稷上。” 他敛了笑意,“朕总觉得你从入宫到现在,都并不是真正的愉悦,只想把能想得到的事都试一遍,看看到底哪件能让你真正高兴起来。” 我惴惴不安,这样发展下去,以后事态收拾不住可怎么办? 我沉声道:“陛下,真的不用担心臣妾,更不能用朝政之事玩笑。” 他笑出声:“那就当是陪着朕,好吗?” 我勉强点点头,又说:“陛下去看看襄贵妃吧,还有其他各位姐姐,臣妾担不起独宠的声名。” 他将我拥在怀里,手轻轻覆上我的小腹,温柔地道:“你也只能白天陪着朕,谁说朕专宠你了?真希望这个孩子快点生下来……”他温热的唇轻吻我的耳侧,口鼻中的热气喷薄在我的面庞…… 我猛然挣脱,“陛下,当心孩子……”如今也只有一个孩子的托辞,可是以后呢,以后怎么办? 他也惊醒过来,紧闭眼睛缓下情绪,“我大意了。” 我将话岔开,“臣妾听闻,南川王进献了两位美人进宫?” 他扶我起身坐在坐榻上,端了牛乳递给我,说道:“朕已经封了宝林,二人择吉日入宫。” 我笑道:“愿二位妹妹能为陛下开枝散叶。” 他只看着我良久,才肃色说道:“朕现在许诺与你,等这孩子一出生,只要是男孩,就立为太子!” 我微蹙眉,说道:“陛下不必如此匆忙。虽说太子惯来立嫡立长,但臣妾认为,还是立贤更妥。” “朕等这个孩子很久了。有你这位贤母,孩子怎会不贤?有你教导他,朕放心。” 我转向他跪拜,“臣妾得陛下垂爱,但江山社稷之事还是慎重为之。更何况,臣妾以下人身份入宫,身份低微。”见他点头,便托请告辞。 我起身没走多远,听得他在后说道:“今晚,朕就召贵妃过来吧。”我回身笑对他道:“多谢陛下。” === 回到惠瑱宫时就见到宗政若兰的寝殿里好不热闹,便去一看。宗政若兰眼开眉展地正对镜梳妆,冯夕芦则一套一套地将宫装呈给她挑选。 宗政若兰看到我,笑转过头对我说:“陛下今晚召本宫去侍寝!哎呀,真不容易啊!” 我笑着福礼,“恭喜娘娘了,我说过,陛下不会忘记娘娘的。” 她转而变了脸色,问我道:“楚霜,是不是你跟陛下请求的?” 我轻笑,“怎会,陛下不是不念旧情的人,您就安安心心地去侍奉,何苦想那么多。” 回到萧椹斋,也没什么精神,靠在窗边点了灯看会儿。夜凉如水,轩窗吹进习习凉风,柔柔掀起页。 秋日里的星总是繁多,而今日夜空晴朗,上弦月已悬在天边照亮星空,真不是赏星的好天气。 快中秋了,每逢佳节倍思亲,思念无法抵挡。 今年棠少的生辰我没能陪他度过,而他应该也无心思罢,而今又快中秋了,到那时阖宫宴饮,人人都融在表象的欢愉中,不知道究竟有几人心里是真正痛快。 也许宫宴上能见到宗政武夫妇,但是棠少,却要一人在遥远的西北空守佳节。 但愿能千里共婵娟。 晚风中传来宗政若兰的幽幽叹息,“夕芦啊,你说本宫在宫中还有什么盼头,现今连侍寝都要有人替我求来。” “昭媛娘娘不是说不是她请求么。” 她苦笑一声,“本宫还能不知道圣上,年轻女子一个接一个入宫,他看都看不过来,怎还会念到我。” “娘娘要她入宫,不也备着这一手。” “也罢了,色衰爱弛,迟早的事。现在是侍寝要她求来,以后,怕是这条命,也要依着她了。如今看来,路楚霜在圣上心里的位置也算稳固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我是靠不住的,自然会自己去争……” 她们的话语声越来越远,听得我心下凄然,不一会儿,便是撵轿起驾的呼声。 我难道就没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吗?为了稳固我的位置,除了肚子里的孩子,以后避不过要以色事人。 唉……世间无两全事,要想保住命,就只能去争宠,我没有让圣上可以依靠的外戚势力,有的却是可能会置我于死地的身份和往事,我有孩子要保护,还要争取保住宗政一门,为何我的肩上会担了这么多? <
> 棠少,如果我不得已做了负了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唉……罢了,那样的我,连自己的原谅都得不到,何求他的原谅。可是又如何能逃出宫,怎样周全逃出呢?他日诞下皇子后,我又真的能撇下一切安心出逃吗? 我仰头看向明月,是否千里之外的肃州,也有这般明月? 棠少,我想你。 === 与卫弘共用晚膳后,随他前往紫宸殿。 我登上步辇,紧随他穿过掖庭深巷,往来的后妃宫人见到皆行大礼。 我好笑地想,此时的我还真有点狐假虎威的姿态。我如此招摇地随圣上前去紫宸殿,后宫的议论怕是已经炸开了锅,真不知明日又会出什么谣传。 管他呢,能挨一日算一日。 卫弘下了步辇过来握住我的手,一同向大殿行去。我抬眼望着恢弘的紫宸殿,暮色中的琉璃顶像只张了血盆大口的怪兽,渐渐将我吞噬。 殿前小黄门推开门,一名锦衣男子连忙从桌案前起身迎上来向卫弘行礼,看向我时瞬间眼底滑过惊疑之色,而我看清他时想必神情与他无异。 人生何处不相逢。 卫弘见他的神色便带着笑意说道:“这是昭媛路氏,随侍前来,你不必惊慌。”说完又向我道,“这位是御史中丞韩元清。这半年来,一直是他在替朕处理朝政,事无巨细,都办得很妥当,是不可多得的相才。” 原来韩奕就是宗政若兰口中那卫弘身边的神秘人,他果然是极受重用的。现在想来,棠少要我有事寻他,也说得过去了,他已是最靠近圣上的人,最知晓君心的人。 他早已坦然向我行礼,我也道:“原来是驸马,曾经轰动京城的状元郎。陛下真是好眼光!” 不到两年的时间,韩奕就官升四阶,还是历来宰相辈出的御史中丞之位,真是前途无量啊。 卫弘兴致极高,负手进了里间,我与韩奕对望一眼,他向我微微点了头。 想来他早知道我入了宫,只是未曾料到我会在九成宫得宠,进而能随侍到紫宸殿。 现在明白棠少信上的意思了,他离卫弘最近,也算最容易接近我的人了。 无论以前有过什么过往,就算看在棠少在礼部试之时帮过他的份儿上,他现在应该还是愿意帮我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