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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从没有一个女孩子,耐心跟张松龄一起唱歌、复习;在此之前,也从没有一个女孩子,会慢慢眨着眼睛,跟他说话。【 】在此之前,更没有一个女孩子,会带着几分幽怨告诉他,无论你做出如何选择,都会甘心承受那个结果,永不后悔……
刹那间,张松龄就被幸福的闪电给击中,大脑里头一片空白。他已经开始长大,对女生的感觉,不再是留着齐耳短发,穿着过踝布裙,动不动就爱哭鼻子的麻烦生物。这一路上,田青宇和韩秋、陆青和柳晶那两对始终紧握在一起的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给他上了人生中关于爱情的第一堂启蒙课。那种温馨、宁静而又炽烈的感觉,让他从惊诧到羡慕、从羡慕到略微嫉妒,幻想着以身相代。所以当爱情的美酒在眼前闪过时,便恨不得捧起来立刻饮之,尝之。尽管很有可能,这杯酒还远远没有酝酿成熟。
“我,我……”想着彭薇薇先前甩下自己一个人生气走开的原因,想着彭薇薇那会说话的眼睛和眼睛里清晰可见的泪光,张松龄便鼓不起勇气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腮帮子,他转过头,快步走到周珏面前,深深鞠躬:“周大哥,对不住。我不想再去北平了。我想跟薇薇他们一起去南京。”
“也好,也好!你年龄还小,本来就不该跟我们在一起!”不过才几个小时未见,周珏就仿佛憔悴了十几岁般,手扶着门框,疲惫地回应。
方国强却宛若被毒蛇咬了一般跳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张松龄身边,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你这个胆小鬼,叛徒!即便你要跟着,我们也不会再带上你!一个女人就让你改变了主意。将来遇到日本鬼子,随便使个美人儿计,你就得把大家伙全卖给他们!”
“方大哥,我不是,我不是那种人!”张松龄被骂得面红耳赤,挣扎着替自己辩解,“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去北平,未必是一个好选择。彭学说的话也有道理,如果宋哲元真的无心抵抗…..”
“想要当叛徒,总能给自己找到足够借口!”方国强根本不愿意听张松龄的解释,继续破口大骂。彭学心中暗自得意,笑呵呵地过来,伸手将张松龄拉到自己背后,“方国强同学,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每个人都有权力做出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因为别人的选择跟你不一样,就胡乱扣帽子!”
“你卑鄙无耻!”方国强迅速调转炮口,将攻击目标变成彭学,“他选择向南走又怎么样,十一比十一,咱们两个的票数一样多!”
“那就重新投票好了!”用巧计解决掉了张松龄,彭学信心大增。“再投一次票,依旧让大伙选择向南还是向北。在选择之前,你跟我公开演讲,把自己的理由都说给大家听。不吵架,只讲道理。输了的一方,跟赢的一方走!决不耍赖!”
“重选就重选,我不信你还有第二个妹妹!”方国强毫不畏惧,大声回应。
“还是各走各的吧,反正无论投票是什么结果,肯定还有人会耍手段赖账!”田青宇却不想再陪着彭学和方国强两个瞎折腾了,走上前,低声说道。
“是啊,某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利用。为了取得胜利,还有什么手段使不出来?!”陆青也对彭学利用自家妹妹彭薇薇“勾引”张松龄的卑鄙手段很是不满,耸耸肩,阴阳怪气地补充。
“你胡说,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利用薇薇了?!”彭学被说得有些恼羞成怒,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得,阴谋败露,就准备动武了!我陪你,地方你随便挑!”田青宇才不怕跟人打架,冷笑着将陆青推开,与彭学针锋相对。
眼看着二人就要打起来,老大哥周珏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大伙别闹了。都怪我,本来就不该答应投什么票!这样吧,咱们还是分开走。愿意继续去北平的,跟着我和大方去北平。愿意回头去南京的,跟着学去南京。强扭的瓜不甜,咱们谁也别勉强谁!”
“石头,你绝对不能去北平!至少这个时候不能去!”闻听此言,彭学立刻放弃了跟田青宇决斗的心思。转过头来,苦苦劝阻。
这个节骨眼上,别人愿意去北平送死是别人的事情。他彭学管不着!但周珏他不能不管。切莫说彭、周两个家之间彼此联络有亲,光是二人过去那些交情,他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周珏往绝路上走。
“你自己去南京吧,我得亲眼去二十九军那边看一看,才能做出最后决定。”周珏摇了摇头,疲倦地笑着,“替我问姨妈姨夫好!还有姑姑姑父他们,也都带个好。”
“你们老周家,这一代可就你一个男丁!”彭学大急,恨不得将周珏打晕了绑着走。
“如果日寇南下,就连老周家都没了!”周珏继续摇头,憔悴的脸上,终于又露出的几分坚毅。
他没勇气在明知道宋哲元未必是真心抗日的情况下,还要求同伴们跟自己一道去共赴国难!套用彭学的话说,那是对别人的生命不负责。但是,他却有足够的勇气,决定自己的路如何走。宋哲元是真心抗日也罢,是准备勾结日本人分裂华北也好,那是宋哲元和二十九上层的事情。而那些曾经在长城上洒下鲜血的将士们没有错!那些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为国家与民族奔走呼号的同学们没有错!那些终日劳碌,只求让子孙后代活得比自己更有人样的普通百姓没有错!他爱的是这个国家,是长城上浴血奋战的将士,是自己的同学和父辈,不是二十九军这个番号,更不是区区一个宋哲元!
“石头,你再仔细考虑考虑。再说刚才投票的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做的决定。你不能…..”彭学急得直跺脚,伸手拉扯周珏胳膊。正要说服对方再组织一次投票表决,忽然间,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走廊尽头闪了出来。“秦先生,您是找我们么?”
“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么,不要叫我秦先生,我不习惯!”秦德纲还是那幅敦厚长者的模样,一边快步靠近,一边笑呵呵地抗议。
“秦大哥!”
“秦大哥找我们有事儿?”被秦德纲风仪所折服的,不止是彭学一个。方国强、田青宇和周珏等人,也纷纷从房间内走出来,笑着跟此人打招呼。
“没事儿,食堂说你们没去吃晚饭。我就上来看看!”秦德纲笑了笑,仿佛能认识每一个打招呼人。“怎么了,吵架了?你们这孩子,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没有,我们只是在商量,商量怎么走的事情!”彭学被说得很不好意,讪讪地撒谎敷衍。
“车夫自己跑路了,还卷走了我们一部分行李。所以大伙凑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周珏也不希望众人刚才的争执,把无关的人给牵扯进来,笑了笑,低声替彭学弥补言语上的漏洞。
“噢,是这样啊!”秦德纲将手中红木烟斗朝嘴边举了举,却没有吸,微笑着说道,“我听说了,这年头,出门在外,可是得处处多加小心!不过你们也不用着急,明天凌晨四点,有一辆给二十九军运送物资的火车,刚好要经过镇子外的那个小站。你们如果想继续往北的话,不妨去车站碰碰运气。反正只剩百十里路了,天气又不冷,即便坐在货箱上,也没什么问题!”
“火车,火车不是停掉了么?”
“是啊,什么时候铁路又通了,我们居然不知道!”
众人又惊又喜,七嘴八舌地追问。
“客车肯定没恢复正常!”秦德纲又吸了口烟斗,面孔在淡蓝色的烟雾后忽隐忽现,“但往北平输送物资的军列么,当然要克服一切困难往前走!葫芦峪外的车站,当年就是为了给火车加煤加水而修的,每辆车到这里,通常都会停几分钟!你们既然是去北平投军,主动去跟司机说一说,要求搭一趟顺风车,他应该不会不答应!”
“那可太好了,谢谢秦大哥!”田青宇还是认为所有波折都是因为马车逃走而引起的。一听闻有火车可搭,连消息真伪都顾不得仔细去想,高兴地向秦德纲鞠躬。
“这回,不用再担心丢行李了!”其他几名准备向北的同学,也是兴奋得直握拳头。“哼!某些人想去南京,希望他路上好运!”
心中最失望的便是彭学,用尽了全身解数,都未能拉得周珏回头。反而捡了张松龄这么一个半大孩子做累赘。郁闷之余,看向张松龄的脸色,便不像先前那么友善起来。
张松龄却没察觉到在短短时间内,自己在别人眼里的“身价”暴跌。听大伙明天凌晨就要去赶火车,连忙热情地说道:“周大哥,韩姐,那我明天替你们搬行李吧。我早晨醒得早,不喜欢赖床!”
“那我明天也去送你们,如果军列司机不肯让你们搭顺风车,也好再帮你们把行李提回来!”彭学还不甘心,把拉回周珏的寄托又放在了明早开军列的司机身上。
“都去,都去!顺便跟站长打听打听,客车什么时候恢复,有没有南下的军列!”其他同学也笑着开口,准备替北上的同伴们送行。
秦德纲静静地听着,满脸慈祥。待大伙都商量完了,才笑着说道:“明天早晨,我就不去给大伙送行了。你们一路走好,到了那边,别忘记替我向二十九将士转达敬意。对了,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大伙赶紧下去吃,别让大师傅等着!”
“谢谢秦大哥!”
“不客气,不客气!”秦德纲冲大伙挥挥手,然后笑着转身下楼。走过两层楼梯,在拐角处迅速回头看了看,旋即把身体一别,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闪进了位于二楼半的一个小门里。
小门儿内,矮个子日本商人松井、北平来客潘先生和保安队的岳队长、小袁等人,早已恭候多时,见到秦德纲的身影出现,迅速迎了上来,低声追问“怎么样?那些学生娃肯回头了么?”
“如何,鱼儿可曾上钩?!”
“他们会不会去火车站?那里地形空旷,最适合做大事!”
“可以收了!”秦德纲将烟斗在手中打了旋子,笑容里透出一股轻蔑。“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总觉得自己比谁都聪明能干。趁早打发他们上路,也省得咱们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