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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剑7

乌棠目光落在御案上韩珹与赵诣的奏章上,乌棠依稀记得,安南都督韩珹之女韩菱应当是在弘馆担任校一职,平素与邱濂,廖九缨等来往密切。 “廖卿——” 廖九缨听到皇帝传唤,立刻起身跪在殿中回话,“臣在。”今日皇帝突然将她召入紫宸殿伴驾,廖九缨倍感惶恐。 “起身吧。”乌棠打量了一番廖九缨,这才缓缓开口:“廖卿在翰林院当值多少时日了?” 祁晟和江岳曾几次三番向乌棠举荐过廖九缨和徐斐,说此二人能力出众,可堪大用。徐斐这半年在桂州这半年确实政绩斐然,连桂州刺史都赞不绝口。乌棠身边可用之人少之又少,现在情势危急,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廖九缨摸不清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老老实实回答:“回禀陛下,臣自入翰林已一年又八月有余。” 乌棠手上捏着一本折子,“朕听闻廖卿与韩校有旧?” 韩校?韩菱?廖九缨眼眸闪了闪,“陛下,韩校与臣不过酒肉之交,闲暇之余同吃过几盅酒。” 廖九缨这话不假,她与韩菱关系算不得亲厚,确实只在空闲之时吃过几次酒。而且韩菱出身高贵,心思缜密又八面玲珑,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也不像是能与她们玩得到一起的人。特别是近几个月来韩菱总是神出鬼没的,她们也渐渐少了交集。 廖九缨一时之间被皇帝问的有些懵,韩菱出身岭南交州,徐斐也在岭南桂州,岭南莫非出了什么动静? “这些日子南边不太平,乌蛮叛军压境,安南都督府率兵镇压却屡战屡败,朕唯恐交州不利,欲遣一人协同安南都督平定西南叛乱。”乌棠执笔沾了点墨,“朕思来想去,当属廖卿为最佳人选。” “!!!”廖九缨瞪大了眼冒犯天威,“陛下?!臣……”廖九缨受宠若惊,不敢置信。她心知肚明,皇帝一早决定好的事情不是她能够忤逆得了的。皇帝的意思只有一点,就是稳住西南地区,只要南方大定,朝廷就能腾出手去解决西北突厥事宜。只是,安南都督府与乌蛮交战的消息怎么没有传到京畿来? 廖九缨一计较,皇帝会安排她去邕州或许并不是真要她协助韩珹平定内乱,更多是代表朝廷明目张胆安插在西南的眼睛,似乎皇帝不是那么信任韩珹?看起来岭南水很深,就是不知道她这一趟是否有去无回…… “臣领旨。” 皇帝下旨擢升廖九缨为岭南道邕州都督府都督兼邕州经略使、邕州刺史、检校安南经略使,即日赴任。秦可,薛茵随护左右。 朝廷设置岭南五府经略一是对实行“怀柔远人,义在羁縻”的民族政策的羁縻府州进行统一管理,二是防备乌蛮突袭,最后就是保护“通海夷道”的海上贸易。 邕州都督府西临安南都督府,东靠桂州都督府和容州都督府,位置至关重要。若是安南沦陷,至少还有邕桂容三府联合抵御。故此皇帝要派心腹之人坐镇邕桂容,稳定岭南形势。 剑南道 成都府 宋家算是蜀地望族,世代人才辈出,还一度升任为剑南道节度使,其在西南一带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宋家发迹之日正是乌琅当政之时,因乌琅对宋家有提携之恩,先帝视宋家为乌琅旧部处处排挤打压,废黜其剑南节度使的职权,并派遣心腹出任剑南道节度使与地方势力分庭抗礼。 但强龙压不了地头蛇,宋家势大,就连节度使也要给宋家三分薄面。长此以往,宋家与历任节度使和成都府尹默契地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三方势力相互牵制。 可如今的剑南道局势不同以往,节度使与成都府尹相互勾结,牢牢把控着剑南道的军政大权。造成如今局面的重要因素就是节度使赵诣。 天启九年,赵诣被举为孝廉入京为官,后铨选调补梓州参军。天启十三年,赵诣被宋家举荐辗转成为时任剑南节度使张延年的幕僚,机缘巧合下,时年三十岁的赵诣被幕主正君相中,招为贵婿。 时任成都府尹韦奕因赵诣节度使贵婿的身份大肆重用,赵诣先以殿中侍御史的宪衔担任成都府判官,旋因审理案件公正平允而名声大噪。后因益州刺史病故,韦奕便让赵诣出任益州知州事,并代理益州行营留后事务。 天启十五年突厥来犯横扫陇右道,苏毗和附国政权也蠢蠢欲动意图进攻剑南道。张延年率领一万成都驻军抵御苏毗和附国,最终战死于岷江。西戎来势汹汹,陇右道安西和北庭相继失守,为期两年的乱战最终以太女乌棠败兵落幕。 在这场外敌来犯的大变故中,附国叛贼一路逼近成都府,赵诣自始至终坚决抵制叛贼的威逼利诱,誓死效忠皇室,并联合成都尹韦奕组织昆明军,宁远军以及茂州驻军共同防御和反攻,一举将其逼退至金川。赵诣自此一战成名,终获先帝赏识,天启十八

年,三十五岁的赵诣被擢升为剑南道节度使。 赵诣白衣入仕,从布衣到参军到幕府判官再一度跃升为藩镇节度使,短短十年时间就实现了强势逆袭,少不了宋家对赵诣的提携和韦奕对其的栽培。也正因此,韦奕卸任后,宋世妍取代其出任成都府尹,彻底打破了剑南道原有的三足鼎立的局势。 如今在赵诣和宋世妍的全面联合下,剑南道已经完成军政一统。只要宋世妍松口,依照孟姡所言投奔乌琅,届时伙同突厥、乌蛮一同发起攻击,边关战火四起,皇帝自顾不暇,届时只待京畿失守,乌琅便可趁机夺位称王称帝,而宋世妍有从龙之功,可谓封侯拜相,前途无量。 …… 腊月初十,宋世妍去了节度使府邸探往称病在家的赵诣。自从上次孟姡夜访府衙,最近倒是没怎么露面了,不出意料她应当是在与赵诣周旋。 “大人寻我,可是有要事商议?” “贤侄,”赵诣端坐在案前,指了指旁边的圈椅,“坐。” 宋世妍开门见山,“大人寻我是为孟姡一事?”赵诣在剑南道节度使的位子上呆了十一年,不到最后一刻,宋世妍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筹谋的。 赵诣并未接话,反问宋世妍,“贤侄觉得当今较先帝行事如何?” 宋世妍觉得诧异,“大人此话何意?” “贤侄不必顾忌,有话不妨直说。” “这……小侄不敢妄言。”虽然宋世妍在仕途上一路顺风顺水,对朝堂上的那点儿明争暗斗多少也了解一些。皇帝打压各大世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宋家在朝廷的势力也遭波及,索性宋家本部主要盘旋在成都、益州,强龙压不了地头蛇,皇帝也无可奈何。没有多少世家是不怨怼皇帝的,宋家也不列外,可宋家不想因此背上谋逆的重罪,让皇帝借机发落。 而且现在边关各处都不甚安定,朝廷这三年在各地广招壮丁充实军队,河西,陇右,朔方,安北等地的兵力相较以往都足足增扩了两倍之多;灵州,丰州,凉州都在储备粮草等战略物资……边关一战,皇帝似乎早有准备。 “依大人之见,那位……有几分胜算?”孟姡身后立的是乌琅,如果乌琅真有百分百的把握,又怎么会让孟姡来游说赵诣将剑南道拱手相让?宋世妍不想做没有把握之事,她此番也是来旁敲侧击赵诣的想法。 这回轮到赵诣沉默不言了,当初突厥吞并陇右道的安西和北庭就是那位的手笔,皇帝在那位手里吃了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溪云,我老了,不想参与到这些明争暗斗中去了。”赵诣拢了拢棉袍,语气忽然有些沧桑,“我在这位置上坐了十多年,也该退了。” 宋世妍眼神聚在赵诣脸上,仿佛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溪云明白了。”宋世妍并不需要与赵诣详细商议什么,只要赵诣表了态,她大概也就知道要如何行事了。不管赵诣所言是真是假,至少在此刻,她不想牵扯进皇权之争。 宋世妍踩着雪出了赵府,一路上她忽然想到了谋反的昭王和流放岭南的昭王世女,还有投诚皇帝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的赵家。如果擒住孟姡呈与皇帝以表忠心,是不是能打消皇帝对宋家的敌意? 宋世妍反复思量了两天,终是打定主意,派人备了席宴,命人请孟姡赴宴。 腊月十三,孟姡只身赴宴。 酒过三巡,宋世妍忽然听见一片齐唰唰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刺耳的拔刀声。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不请自来的赵诣突然出现在宴席上,身后还跟着一面生的护卫,以及一队训练有素的卫兵,卫兵执刀层层包围着席间众人。 宋世妍被这架势惊的有些不知所措,“赵大人?” 孟姡目光警醒,在赵诣身后的护卫身上顿了几秒,不待宋世妍反应过来,一枚短匕首突然出现在孟姡手中,直直抵着宋世妍的脖子,强带着人坐下去,环视过众人,微微一笑,幽幽地声音入耳,“宋大人,得罪了。” 孟姡摁住宋世妍坐在座位上,利刃在宋世妍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印,“看起来赵大人这病,是彻底好利索了。” “承蒙挂心,本官只是偶感风寒,不足挂齿。”赵诣盯着孟姡,“你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竟敢明目张胆出现在成都府,怨不得本官要将你捉拿归案!” 孟姡冷哼了一声,“哦?那宋大人包庇朝廷钦犯,居心叵测,又该当何罪?” “孟姡!休要胡乱攀咬!” “赵大人又何必虚情假意,惺惺作态?”孟姡眼里满是憎恶:“赵大人这么急功近利,在下帮你排除异己,岂不更好?” 赵诣眉头蹙得老高,“拿下孟姡!” 话音刚落,费清便握刀砍向孟姡,孟姡堪堪一闪,推了宋世妍替她挡了一刀。费清

见宋世妍挡在孟姡身前,刀尖偏了少许,刺中了宋世妍肩头。 孟姡猛地推开宋世妍,待看清了来人,怒吼道:“费清!” 孟姡咬牙切齿道:“你胆敢叛主!” “她要你死。”费清冷冷地盯着孟姡,“你必须要死!”只有孟姡死了,他才能活。 “费清——”赵诣身后的面生护卫正是武苳,“少说废话,拿下孟姡!” “你敢!”孟姡喝道,“费清,你夫郎如今就在主子跟前,你胆敢再跨一步,他就休想再活命!我这些年可待你夫妻不薄,你却屡次三番受人教唆,如今回头,还来得及!” “什么?!”费清本就是被逼无奈,如今稍退一步,竟是有些怕了,她不能拿阿野的命去赌。“你胡说!阿野分明在京都……” “京都?!哼!费清,你扪心自问,这话你自己信么!”孟姡阴声说:“皇帝那等阴险狡诈之人,满口谎言,你也敢做这等春秋大梦!我看你简直是病昏了头!” 费清扶着刀,额角细汗密布。是了,皇帝虽然有阿野的木簪,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且这几个月,她并不曾亲眼见到过阿野。 魏昶朝着费清大吼,“费清——!你疯了吗?你还在犹豫什么?” 武苳见费清迟迟不肯下手,便亲自拔了剑砍向费清。 “费清——!”孟姡与武苳打了几个来回,孟姡忽感头晕脑胀,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生生挨了武苳几剑。 费清一咬牙,拔出刀来,一刀截断了武苳刺向孟姡的路,费清挡住武苳立在孟姡身前,艰难地说:“阿野……带我去见他。” “自然。”孟姡看着费清,渐渐笑起来,越笑越大声,咚的一声跌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因为大笑崩裂开来,血水汩汩的往外流。 费清临时反水,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武苳和魏昶合起来也不是费清的对手,但是胜在武苳兵多将多,皇帝密旨,孟姡必须死。 “魏昶,你让开,我不想杀你。” “费清,你真是昏了头了——!为了那个什劳子阿野,值得吗?!”魏昶立在费清面前,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现在悬崖勒马,一切为时不晚!” 听到她提阿野,费清握着刀的手蓦然攥紧,刀尖直指魏昶,费清咬紧了牙关,“闪——开——!” 趁着魏昶拖延住费清,武苳趁机袭向孟姡,说时迟那时快,费清注意到武苳的动作,手中的刀比身体更快一步掷向武苳。武苳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却与专取人性命的杀手不同。 魏昶大喝一声:“快避身——!” 哐当一声,武苳转身挡刀的佩剑不敌武刀之力断成两截,剑尖落在地上,复又伴随着噗嗤一声,刀借力刺进武苳身体,武苳失重倒在地上。 孟姡倏然起身补了一刀,攥住刀柄狠狠往前刺了一刀贯穿武苳的胸膛,接着又猛地拔出,孟姡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武苳,“走!” 白刃还浸着血,只一瞬间,飙升的血迹喷涌而出,溅在赶来的魏昶面上,温润腥气的血麻木了魏昶的心神。“费清——你该死!!” 魏昶抹了一把脸,“众将听令,即刻诛杀逆贼——!” 卫兵团团包围住二人,费清带着孟姡试图杀出重围,不过费清寡不敌众,很快便败下阵来,双方僵持不下时,好巧不巧地,门外忽然又闯入了一队黑衣蒙面人劫走了孟姡,正待魏昶带兵追击,却被一道虚弱的声音打断,“别追了。” 武苳奄奄一息,现在追出去也无济于事,那一队黑衣人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成都府的水确实深不可测,皇帝精心培养的卫兵可不能再全军覆没了。 赵诣此时才幽幽出声,“武将军说的极是,当务之急救武将军要紧。” 魏昶望着跌倒在地的众将,深深看了赵诣一眼,颓然地闭上眼。 “魏昶……速回……京都!禀……陛下……” 魏昶蹲跪在武苳身边,“你别说话了,好好养伤要紧,有什么话你亲自与陛下说。” “魏昶……”武苳挺着最后一口气,取出怀中的虎符塞到魏昶手里,“费清……必须死……” 魏昶还没明白武苳的意思,武苳便没了呼吸。魏昶有些愣怔,武苳死不瞑目。 “魏大人?”赵诣看魏昶跪在武苳尸首前迟迟未回过神来,忍不住唤了一声,“武将军尸骨未寒,还是快些将人收殓装棺才是……” 魏昶伸手盖住武苳瞪大的双目,“不劳节度使大人操心。”赵诣看出魏昶神情不善,并未计较她不敬之言。 赵诣本以为魏昶还应当在成都府待上几日,继续全城搜查费清和孟姡的下落,没成想魏昶带着武苳的棺椁率领众

兵连夜出城,马不停蹄地赶往京都。 宋世妍躺在床上养病,赵诣前来探望。 “赵大人……”宋世妍望着已经年过半百的赵诣,“你后悔吗?” “溪云,我只是不想得罪任何人,这难道也错了吗?”赵诣告诉宋世妍,“溪云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退路?”退路就是赵诣帮助孟姡逃跑,要是被皇帝知道,这所谓的退路就是死路。“武苳死了,你我责无旁贷,杀人凶手还逍遥法外,你说皇帝会如何?” “周天子有九鼎,楚王问之,其意不在周王之鼎,而在天下。”赵诣望着宋世妍,“如果皇帝非要把刀逼到我跟前,难道还要我坐以待毙不成?” “你!”宋世妍一时间哑口无言,“说来我宋家待你也算有知遇之恩,何故如何害我宋家?” “贤侄,你我现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本官怎会害你?”赵诣忽然眯眼,“你若实在担心,大可向皇帝奏一封,如实禀告。” 宋世妍撇过头,只要武苳的尸首一回京,不论她如何解释,皇帝恐怕都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推脱之词,届时她百口莫辩。 “你不必担心,皇帝要的是剑南道安稳,她不会对你我如何的。” 宋世妍没再接话,但愿真如赵诣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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