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带着费清与孟姡逃离成都府后将二人安置在郊外一处隐蔽的庄子上,费清几日没见到蒙面人的踪影心里有些不安,“他们不是你的人?” “是或不是重要么?”孟姡受了些皮外伤,现在正在庄子上养伤,她在成都府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完,自然不可能动身去西北。“怎么,你后悔了?”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阿野?” “急什么?再急也不差这一日两日。更何况你杀了武苳这样的朝廷大员,外头定然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我自投罗网,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费清语气很不善,“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现在只能等。”孟姡半点不急,现在一切都朝着主子预测的方向进行,也不枉她以自身为饵,策反成都府与朝廷的关系。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孟姡冷哼了一声,“那不是你该知道的。”费清这等鲁莽之人,怎么能理解主上的辛苦筹谋。不过这次幸亏费清处事果决,但凡她有一丝优柔寡断,也达不到现在的效果。“放心吧,当初围剿总部时,我早就安排人提前送走阿野了,他现在就在主子身边伺候。你说你也是,皇帝随意使了个障眼法,你就轻信于人,这要是出了个容貌酷似阿野之人,你的魂还不得被人勾了去?” 费清没有接茬,比起皇帝她自然更相信孟姡。只要阿野活着,一切都不重要。 魏昶带着武苳的棺椁奔往京畿的路上遭遇了十几波刺杀,魏昶不得已不断改道,本来她计划从成都到益州,跟着借梓州再转阆州,穿过山南西道再到京都,可是因为截杀她不得不先去汉州,再经由茂州去往陇右道,再辗转到京畿。可就是因为这多走的半个月路程,赵诣的折子已经先一步呈于御前。 赵诣的折子是翻了年才递到乌棠手上的,同一时间徐良业已回京;廖九缨、秦可和薛茵一行人也启程赶往邕州都督府赴任。 “混账——!”乌棠一拳狠狠锤在御案上,她看到折子的时候暴怒不已,皆因狂妄自己用人不疑,却因此招致武苳身陨。 那木簪是当初武苳在围剿天机阁时在一小阁楼中发现的,武苳去时那屋中已经人去楼空,火盆中还有一沓没烧尽的信,她从众多残缺的信内容中判断这屋子的主人身份不凡,便将所有重要之物全数带回。 本来乌棠也并未多在意,可多封信中描述之事都提到了当初乌棠遇刺的情状,乌棠猜测这信的主人与费清有关,便想着用那木簪试探一二,没成想歪打正着。乌棠与费清达成的交易与承诺其实都是假的,她手上根本没有那木簪的主人。 乌棠当初兵行险招,其实事先与武苳商议过,虽然武苳一度反对过,觉得此事冒失,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乌棠的命令。 “陛下,费清此人,不可用。”武苳的话仿佛还依稀响在耳畔,可是乌棠那时过于自大,并未听进武苳的劝阻。武苳这是用她的死教会了乌棠一课,乌棠狂妄自大换来她痛失一员忠心耿耿的大将,乌棠后悔莫及。 乌棠忍不住想,武苳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之事?难道这,是她在以死相谏么…… 满朝武中,能为乌棠所用之人少之又少,武将之中除了君幽追随她出生入死过,就只有武苳与霍嬗可堪大用。可霍嬗老将军年迈,将将要告老还乡,武苳却因为她的大意之失…… 乌棠攥紧了拳,“魏昶何在——?!”乌棠强撑起精神,魏昶带着武苳棺椁回京,这赵诣的折子都到了,她人又去了何处? “宣冠军侯,速来见朕!” “奴婢这就去办。”倬奚察觉到皇帝心情极差,领了旨意迅速差人前往君府宣旨,请君幽入宫面圣。 戌时,君染见乌棠还未回后殿就寝,就亲自去了前殿。 君幽下午得了皇帝急令进宫,这才得知武苳遇刺身亡的消息。 君幽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皇帝,似乎有今日一遭,本就是注定好的。皇帝自登基以来一路都过于顺遂。乌棠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女,接连遭受各方打压,压抑在心里的种种不忿终于在兵变逼宫熬到登基彻底释放。 常言道为人处世最忌讳夜郎自大,但愿有了这次教训,乌棠能不再重蹈覆辙。 “陛下,依臣之见,武将军既是在成都府因公殉职,这上上下下涉事的官吏都该有个说法才是。”君幽一个局外人都能看得出来,武苳之死其中必定有猫腻,“该查的查,该抓的抓,总不能叫实心为陛下办事的人枉死。” 殿中一片死寂,只有殿中的炭炉发出细碎的爆破声。 “朕知晓。现下还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你亲自去办。”乌棠缓缓道来:“魏昶昨日借了兴州刺史递了信儿,说是一路上遭人追杀,她
先前路上递的折子和信件都石沉大海。” 君幽赶紧接话:“臣即刻动身,这就带兵前去接应。” “不必,此事你派人去做就行。”乌棠定定的望着君幽,“朕要你去趟玉门关,替朕犒慰驻守边关的将士。兹事体大,朕只信你。” 君幽退后了一步,跪了下去:“臣领旨。” “兰州、鄯州、西宁、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河西这一带的驻兵重地你都要亲自一一查验,若所需的粮草补给或缺,查实无误事无巨细向兵部报来。”乌棠亲自扶起君幽,握住君幽的手,“朕擢你为陇右道黜置大使,提调鄯州一切军政要务,代朕巡狩,体察民情,整饬吏治,便宜行事,所至之处如朕躬亲。” “陛下待臣有如天之恩,臣定不辱使命。”君幽有些哽咽,乌棠如此看中她,她无以为报,“殿下,臣本布衣,若是当时没有殿下赏识提拔,君幽现在不过一介小小县丞,何德何能能有今日殊荣……自从那年跟着殿下去西北抗敌,君幽便认准了殿下,这一生,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刀山火海,君幽任凭陛下驱使!” “茂陵,是朕对不住你。” 君幽一怔,“殿下言重,凤后……”君幽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慕容宣和君染,她能弥补慕容宣,却无法再弥补君染失去的童年了。故此这些年君染对她不甚亲厚,她也能理解。只要乌棠真心待君染,就是自己在战死沙场,换来君染在后宫地位稳固,那也值了,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唯一能为儿子做的事情了。“万望陛下看在臣的薄面上厚待凤后,臣便是死也瞑目了。” “朕早已立下旨意,中宫所出即为皇储。” 君幽再拜,“臣,谢主隆恩。”只要君染诞下帝姬,便是东宫太女,他日的储君。不管未来皇帝对君染恩情如何,君染有子嗣傍身,在宫中立了足,旁的君侍也不敢撼动他凤后的地位分毫。一旦储君继位,君染便是皇太君之尊,晚年也不会过于凄惨。 君染立在屏风后听了许久,心中不忍。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可是他,不配。君染出了屏风,呆呆地望着眼前逐渐消失的背影,他张口想说什么,但喉咙突然被哽住了…… 这一刻,他深深感受到了封建皇权的窒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压迫感捅破了那道自欺欺人的薄薄的窗户纸。 君染感受到浓浓的无力,先前他还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能救风尘中人从良,可是那些都是借着皇帝的势才勉强推行的,如今轮到自己身上了,他只觉得无可奈何。可是他能做什么呢?是让乌棠撤了旨,还是让君幽抗旨不尊。就算君幽不去,也会有别人去,他决定不了,君幽也决定不了。 “阿染。” 乌棠的声音唤醒了君染的神志,乌棠没有一句解释,这让君染有些心凉,他忽然迷茫起来,“乌棠……”此刻的乌棠变得格外陌生,仿佛先前的温柔都是乌棠编织的假象,君染止住了靠近她的脚步。 他和乌棠之间,以往都是他奋不顾身的往乌棠那处狂奔,可是如今他自己却有些不确定起来,乌棠是古人,还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而他是现代人,他们终归是不同的。 慕容宣和君幽尚且明白利益交换的道理,可他还不明白。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源于君幽,源于慕容家,他的地位是用君幽的命和慕容家的钱换来的,他其实也是乌棠计划中的一环吗?他也只是乌棠的棋子? 君染从一个极端奔到了另一个极端中去,他不敢再往下深想,他怕了:“乌棠,我先回去了。” 乌棠深深地看了君染一眼,“去歇着吧。朕今日有政务要忙,就不陪你了。” 君染没说话,云初扶住君染回了后殿。 君染慢吞吞地踩着步子往后殿走,一路上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你拿我的牌子,现在立刻出宫一趟,将我备下的东西送到君府去——要快!” “是,公子。”青竹得了令立刻往君府赶,君染现在只希望慕容宣能再拖延一时半刻。 “你这回又要去多久?”慕容宣躺在榻上看着君幽默默地收拾行装,闷气同怨气都一股脑儿地憋在胸腔里,这安生日子还没过个三两年,又要变成从前那般了?“就不能……就不能换个人去?朝廷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离不得你了?” 君幽停了手,转过身挨着榻上的人靠在一起。“阿宣。”慕容宣侧了身子偏过头,不肯看她,泪顺着眼尾滑进发丝里。 君幽知道慕容宣心里不忿,温声说着好话:“宣郎,莫说傻话。陛下重用我,你该为我高兴才是。西北……” 慕容宣颤着声音打断她:“行了,你要走现在就走!赶紧走!” 君幽止了话头,一手捉了爱人的手放在掌心摩挲,“阿宣,我要走了,你不再看我一眼?”慕
容宣背对着君幽一言不发,手却用了力道捏住了君幽的手,他知道他留不住她。 “阿宣,我真得走了,再看我一眼罢。”京都到陇右时日不短,战场之上时局瞬息万变,她自当越早启程越好。这一来一回的耽搁,天马上就要亮了。 慕容宣转过身,瞬间泣不成声,“你怎么就不能再等等?怎么就不能再等等……”还有两个月就是临盆的日子,再怎么说,也该让她看一眼孩子再走…… 君幽轻轻搂着他,“阿宣别怕,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我也不会有事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西北安定下来,我就向皇上告老还乡,以后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这样拙劣的借口,任谁都不会相信。慕容宣眼里又蓄满了泪,“你要平平安安的,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知道吗?” “我知道,我还有阿宣,我舍不得死的。” 慕容宣捂住她的嘴,复又紧紧攥住君幽的衣袍,极尽卑微的乞求:“你要活着回来,就算是……就算是断了手断了腿,你也要活着回来见我,听到没有——!” “为妻记住了,谨遵夫郎之言。”君幽指腹抹了挂在他脸上的泪珠,“好了,别哭了,当心孩子。” “君幽,我真是恨死你了……”慕容宣忍不住趴在君幽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他不是傻子,皇帝说派君幽去陇右督查军务,可一旦开战,君幽难道还能临阵脱逃吗?他真的不能再忍受再次失去君幽的痛苦了。 “阿宣,睡会儿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君幽揽着慕容宣重新躺回榻上,又替他掖好了被角。 慕容宣闭了眼,只是源源不断的无声的泪积蓄在眼窝里,越攒越多,君幽取了帕子轻轻地拭去泪水,“安心睡吧。” 两刻钟后,弭竹前来报信,说是宫里来了人。 卯时初,青竹终是从宫里赶了出来,趁君幽还未启程,将君染准备的包裹交到君幽手上,包裹里有两套衣服、一枚玉扳指和一封信。 君幽摸了摸绸衣,玉扳指戴在手上大小正合适,君幽眼睛有些许酸涩,“凤后,一切可好?” “是,主子一切安好。”青竹立在君幽身前,“主子让您一路保重,京中之事都有主子操持,您不必忧心。” “好。”君幽点了点头,“凤后身边离不了人,你回去吧。” 青竹应了一声,复又问了一句:“侯爷可还要奴婢给主子带话?” 皇帝虽允凤后摄政之权,但是军政大事还是少让君染插手,免得落人口舌。“不了,退下吧。” “是。” 这头见了青竹,君幽又去福寿堂告别了老祖宗,这才动身往皇城司调了一队兵马同行前去接应魏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