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半月的雨雪,待十二月里,总算开了晴,今儿一早更是喜鹊闹枝,多添了喜色。
王家庄园里,天蒙蒙亮,已很是热闹,今儿是王家二姑娘出嫁的日子,嫁妆堆放在庭院里,难以下脚,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地,待日头升起,天光大亮,还没忙碌完。
谢毓苓跟在姐姐身后,一蹦一跳地,穿过重重嫁妆,转过九曲回廊,待靠近新房,两姐妹探头往里头瞧了瞧,屋子里红彤彤的,皆是喜色,王韵然一身大红喜袍,端坐在铜镜前梳妆。
“表姑娘躲门背里作甚?”梨白拿来喜帕,正欲进屋,就看见谢家俩姐妹。
谢紫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拉着小妹一同进屋,待看见王韵然正脸,惊呼:“表姐真好看。”
正帮着画额花钿的王家二奶奶孙氏笑说着:“可不是,咱们王家最漂亮的姑娘,终是出嫁了。”
王韵然是王家嫡出的姑娘,今日出嫁,洛城王家总是要来人帮着张罗的,二姑娘父母早亡,大太太作为长辈,自然要来,可她素来不喜欢王韵然,进京后时不时往太子府去,张罗侄女出嫁是假,惦念亲闺女才是真,好在有孙氏里外忙活,诸事倒也有条不紊。
王家二爷这个媳妇,倒很是干练。
“以前三哥回来说起王家两位表姐,都说二表姐美艳胜过大表姐,府里都不信,如今看来,二表姐倾城之姿,确实无可匹敌。”谢紫苓由心赞着。
孙氏抿唇,当初她嫁进王家前,也是只听过王家大姑娘才名,起初她总想不明白,明明大姑娘与夫君才是亲兄妹,为何夫君待这位叔伯的二妹妹更亲近,相处久了,便也明白因由了,王家能瞧得明白真心的,也就这位二姑娘。
画好面部妆容,孙氏从桌上取过一只精致木盒:“二姑娘出嫁,嫂嫂也没什么可为姑娘的,这是嫂嫂出嫁时,家里母亲送的嫁妆,一点心意,姑娘可别嫌弃。”
盒子里是一套精致的头面,看色泽雕工,便知价值不菲,王韵然谢过,交由梨白收好,孙氏只笑说着:“当年姑娘的恩情,我是记着的。”
“都是旧事,嫂嫂无需记在心上。”
看孙氏送了礼物,一旁谢家姐妹也赶紧儿献宝似地送上一只玉镯。
“未出阁的姑娘,跟着凑什么热闹,二姑娘还能收了你们姐妹的东西去?”梨白忙推拒回去,谢紫苓却是不依,将镯子往王韵然手里一套,却发现一只更加通透的玉镯,惊道:“难怪姑娘瞧不上,姑娘手上的玉镯很是漂亮,比大姐姐手里的还要好看。”
屋里众人这才见着王韵然手中的镯子,孙氏定睛,道:“这玉镯成色极好,我在西域里看过,月色下,据说玉镯里还能看见游龙惊凤之象,后来被西域王进贡给了朝廷。”
梨白微微一愣,她是晓得这只镯子的,早在洛城,姑娘就戴着了,以前总以为是老太太私下里送的。
“什么好东西。”外头大太太与王良媛正好进屋,听见孙氏言语,笑问着。
王韵然将袖子遮盖下:“没什么,俩丫头拿我逗趣呢。”
谢紫苓吐了吐舌头,挨到王韵然耳边,小声说着:“镯子表姐收着吧,这是三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亲手送给表姐,若办不成事儿,回去该挨骂了。”
虽是耳语,旁边孙氏也听了个七八分,谢三爷以往常来洛城小住,与二姑娘关系好,二姑娘今日成婚,他送个物件来,也是正常。
“我给妹妹梳梳头吧。”王韵雅走上前几步,从孙氏手里接过梳篦。
“这满屋子人,反倒添乱,她们姐妹也该有话要说,我们先出去。”大太太说完,拉过谢家两姐妹:“上回进京,见你们姐妹还小,一眨眼就长这个高了。”
边说着话,边往屋外头去。
王韵然亦将李妈妈打发了出去,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与身后的王韵雅,有着王韵雅替她将头发梳顺。
“可还记得你刚进王家时,有些黑,穿着宽松的褂子,从背后看,以为来了个小子呢。”
“记得,那时候三弟指着我鼻子,说我长得一点不似王家人,肯定是抱错别家的孩子了,我那时可记仇,当场用蟑螂吓唬三弟,害他一个不慎掉进荷花池里。”
“上学堂那会,老先生骂你不学无术,你不服气,两天将《汉》全部背完,惊得老先生无颜再教,当即辞了教习先生回乡去,老太太不知原由,以为是你气走老先生,用戒尺狠狠抽了你手心。”
“挨了不过四下,姐姐就上前替我说情,当时也不觉得痛了。”
一言一语,说起少时的事情,倒很有些滋味,王家人丁不旺,王韵然进府时,大哥已经夭折,当时府上只有她们兄妹四人,二哥年纪稍长,陪他们胡闹了没几年,便愈加老成持重起来,常年待在前院掌理王家家业,王韵雅身为长姐,后院里对弟妹照拂颇多。
“那时候日子简单快乐许多,我总想,妹妹这般桀骜难驯的脾气,日后会嫁什么人家?等了这么些年,总算盼到你出嫁了。”
“韵然虽与大姐厮混的少,可那时候,韵然当真是敬重爱戴大姐的。”府里诸事,在旁人眼中,都是身为长姐的王韵雅在护着弟妹,却不知道,但凡姐姐喜欢的,王韵然总装着不屑一顾,即便是心头好,也未与姐姐争执过一次。
她在凉州虽得二位爹爹与诸多叔伯疼护,身边却没一个兄弟姐妹,洛城王家,虽说规矩很多,可添了几位手足,却叫她很欢喜。
“听母亲说,你院子里那些个丫头婆子,都从洛城跟来,要随你陪嫁去王府,依我看,也没必要跟去那么些人,叫王府的下人看见,会有些想法,只带着几个贴心的就好,梨白跟你最久,肯定要留在身边,桃夭又叫你送回洛城了,依我看,梅子也跟着你也有些时日,要不叫她替了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