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恒日,月无常圆。转眼之间,已是黄昏。
东方,繁星隐现,西面,残阳如血。
换上縗衣系紧绖带,陆幽最后一次环视这寄居了一年有余的冷清小院,然后推门而出。
他离开静谧朴素的寒鸦落,走出夜岚四伏的内侍省,穿过漆黑一片的紫兰亭,来到通明门前。
只见门外昭昭冥冥,似乎有光亮从东方投射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
白日里匆忙挂起的百千盏祭灯,仿佛漂浮在紫宸宫的半空中。烛光摇曳,交织出一条忽明忽暗的道路。
陆幽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光亮的尽头,是陷于黑暗之中的晖庆殿。
吉时未到,殿内只有零星几个守卫。陆幽悄无声息地绕开他们,从含露殿翻墙进入。
只见昔日瑶台琼室,只剩断壁残垣;绫罗织锦,全成焦土尘灰。
此时此刻,再回想那些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情仇爱恨,竟如同梦幻泡影一般,寻找不到一点真实感。
陆幽并没有太多的感慨。他悄无声息地在废墟之中潜行,寻找到了昔日赵阳养病时藏身的密室,躲藏进去。
过了火的密室中一片狼藉。陆幽环顾周围,很快就翻出了一面铜镜。
他拂去表面的焦灰,又从一片碎砖中拖出了赵阳烤过火的那只铜盆,倒干净里头的杂物,再将随身携带的纸钱放了一点进去,用火折子点。
陆幽看了一眼铜镜,镜中火光渐起,照出他覆着面具、平平无奇的脸庞。一点一点地,他又仿佛看见了棺木中的宣王,戴着那副黄金面罩。
赵阳啊赵阳,你可曾想过有这样一天?
我的面具,要换成你来戴上了。
他定定地端详了一阵子,然后开始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揭下,丢进火里焚烧。
一股黑烟腾起,之后痕迹不留。
陆幽把脸仔细地抹了一遍,又稍待片刻,前院那边终于开始有了响动。
池塘前的空地上搭起了祭台,摆好了供物。祭台两侧的丧帐里,天一观的女冠们端坐蒲团之上。祭台后摆着乌木宝座,座上是一个纸糊的假人,穿着赵阳生前一样的衣装,代替正主默默地端坐着。
至于殡宫灵柩前的那面明旌,如今正插在那条不祥的石龙身旁,等待着赵阳魂兮归来。
戌正二刻,萧后的銮驾来至晖庆殿前,缓缓停稳。
浑身缟素的萧后被人扶下舆轿,才走两步,抬头看见晖庆殿宫门上高悬着的白纸灯笼,立刻一个踉跄,几乎软倒下来。
众人手忙脚乱地搀扶,前簇后拥着一点点往院子里头挪去。
好不容易到了祭台前,宫女抬来椅子伺候娘娘坐下。一旁的大太监慕元察言观色了一阵子,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吉时已到,您瞧是不是——”
萧皇后仿佛已没有气力说话,只抬起手来挥了一挥。
两头丧帐里的坤道立刻开始诵经。天一观的女观主身披法袍,头戴芙蓉冠,脚踏禹步,手持宝剑来至金泰前。
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地摇晃几下左手持的法铃。铃声清脆冰冷,在黑夜中更透出几丝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