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乡,古称盐沟,因当地河流纵横,土地肥沃,所产小麦享誉京城,故而得名良乡。
十月初五,清军破良乡城,屠杀甚惨,肆意洗劫后扬长而去。
此时的良乡城再无百姓安乐之象,街头巷尾弥漫着绝望与恐惧的气息。
房屋倒塌,残垣断壁间,昔日的繁华热闹荡然无存。萧瑟风声中,城门口一面残旗无力地摇曳,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在泣诉着这座城池的悲惨命运。
十月初八清晨,一小队清兵从刘李河畔徐徐经过。此队共有七人,马十余匹,马上还大包小包的挂着诸多物件,似乎是劫掠来的金银财物。
他们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尤为刺耳,人人神色兴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残忍和麻木,纯白色的铆钉棉甲上沾满了血迹和尘土,手中兵器也显得沉重而冰冷。
河畔的柳树早已褪去往日的翠绿,柳枝无力地低垂着,仿佛在为这座城池默哀。河水依旧流淌,但却不再清澈,而是浑浊不堪,带着一丝哀伤的气息。
清兵们的身影渐行渐远,只留下一片死寂和凄凉。
在刘李河以西一里外一处平平无奇的山岗上,长满了半人高的枯草,远远看去尽是枯黄一片,毫无生机之象。
一阵寒风无情地将枯草吹散,隐藏其中的十余明军随之显现。
众人虽看起来朴实粗黑,但眉宇神色间分明有一种百战余生的锐气。
他们外披厚实羊皮大袄,头戴破毡帽,内里穿着轻便皮甲,斜挎劲弓长刀,牛皮箭囊内插满了雕翎羽箭。
山背面几颗枯树上拴着二十来匹战马,马嘴都上了嚼子,四蹄还用布包着。
不过马身上大汗淋漓,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皮毛也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伴随着白色的气雾从鼻孔中喷出,显然是刚经过长途奔波。
两个同样穿着羊皮大袄的明军正一丝不苟地喂着马料,并细心地检查战马四蹄有无外伤。
为首一人年在四十多岁,身材虽不高大,却极为壮实。一身朱红直身布面甲将羊皮大袄撑得鼓鼓囊囊,令其整个人看起来四四方方的。
他满脸的刀伤疤痕,犹如扭曲蜈蚣,一看就是身经百战,因功晋升的老军伍,正是宁远游击孙归德。其余兵士,则都是随他一同哨探的精锐夜不收。
按照所属,边军夜不收可分为“守墩夜不收”、“在营夜不收”、“直属夜不收”三大类。
孙归德所领的这十余名夜不收,便是其中最为精锐的“直属夜不收”,皆是弓马出众、胆略过人之辈,直接听从孙归德指挥。
兵部下了折子,将曹变蛟的三千关宁军与周遇吉所领的四千勇卫前锋营合为一部,号“忠贞营”,合计七千人,曹变蛟任总兵,周遇吉任副总兵。
其中有“在营夜不收”八十三人,“直属夜不收”三十五人。
曹变蛟受崇祯之命,令这些夜不收十余人为一队,哨探清军动向的同时,伺机向外传递京城防务空虚、粮草不足等消息。
北地十月的天气已颇有寒意,寒风刺骨,直吹得人脸生疼,但孙归德不为所动,只是凝神注视着山下那小股清骑的动向。
他眉头紧皱,嘴唇紧抿,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与警惕。
“大人,这已是今日第六股南下鞑子了。”
说话这人满腮虬髯,身材魁梧,同样披着皮甲,腰间挂着一个腰牌,却是伍长姜冲。
他手上拿着一根夹刀大棒,身后还插着两根半人高的标枪。
“嗯,鞑子前几日还在京师以北劫掠,如此看来贼奴确实有南下之势。”
孙归德眉头微蹙,长叹一声:“不知何处百姓又要遭鞑子毒手。”
他转过头,向身边一面色白净的明军低声问道:
“秀才,都记下了吗?”
“大人放心,自出营以来所探贼奴旗号、人数等,小人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明军一边说着,一边收起笔墨,冲册子上哈了一口热气,再三确认刚写的字迹干了,才将草纸册子收起。
此人叫许杀奴,年不到三十,因相貌白净,说话轻言细语,又识断字,军中相识的都喊他“许秀才”。
许杀奴原名许国成,遵化人,崇祯三年,明军反攻关内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城,清将阿敏率部仓皇逃离并于行前屠城,许国成怀胎六月的妻子被杀,自此他投了辽东军,并改名“杀奴”。
许杀奴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此刻看见清军,却双目喷火,双手紧紧握拳,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下山去与清兵厮杀。
夜不收专司哨探、塘报,尤其是最为精锐的直属夜不收,经常一出哨就是数日。
为了防止情报传递有误,每逢出哨,都要配备识字夜不收随时记录。在孙归德亲领的这十余名夜不收中,就由许杀奴专门负责记录。
孙归德点点头,带着身边十余夜不收向山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