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竣觉得自己被一条拥有着瞬间置人于死地毒性的毒蛇盯住了,这才相信一直以来市里县里对组织部长鲍立国的传闻。
传闻中的鲍立国,名声相当之不好,不是说他的人品和官品,而是为官之道的异于常人,加之性格使然下的阴冷毒险,所有人都觉得鲍立国不去纪委部门浪费了材料,单就是那双眼睛一扫,你就后背冒凉风不敢与其正面对视。
发生在鲍立国身上的轶事至今仍在宁奉市被流传着,最经典的当属一次他与即将赴任县委记的谈话,也许传闻会有所偏颇,可据当时在市委办公楼内的工作人员说,当时这位县委记从鲍立国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走路都有些不稳,嘴里碎碎念着谁也听不清的话语,下楼的时候一脚踩空差点没掉下去。
当时有知情人士称,两人的谈话不过进行了十几分钟,鲍部长只是用眼睛看着对方,嘴里念叨着对方的履历,语速不快,中间夹杂一些个人和会议上一些领导的简单评价,就是这评价,惊得该名县委记是一身冷汗,也是因为熬了太长时间,好不容易得到了机会,生怕下一刻从鲍立国口中说出来的是你的问题还需要讨论先回去吧,他相信,鲍立国一定说的出来,直觉上就是如此。
穆竣觉得这有些夸大其词,但鲍立国的长相、眼神、说话的腔调语速,最重要是他身上透出的那股阴冷,让你不自觉的会冒出冷汗,心中升起淡淡的抗拒、排斥、厌恶、避让等负面情绪,看他此刻唠家常都难以觉得亲近,也幸得穆竣神经足够大条,自从他发现父亲的人脉网络很强大并且他在其中处于强势地位后,这二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才发现自己经受过的东西早已将自己锤炼成为能够应对任何环境的钢铁,父亲和母亲潜移默化于生活中的教导,现在回想起来,蕴藏着无穷的智慧。
此刻穆竣也才知道穆靖凯一直喊着让自己跟任何人拼爹绝不是信口开河,他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绝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别的父母留给孩子的可以是财富、地位、权势乃至智慧,穆靖凯和奚经纬两口子留给孩子的是一种气质,一种敢于直面任何一切的气质。
“鲍叔叔,要不您把我扔到大口乡一把手的位置吧,那样也算是教训我了,一团乱麻风口浪尖,一个弄不好脸就丢大了,到时您也算是报仇了,我爸也跟着丢脸,您也算是找回场子了,如何?”鲍立国以家常开场,程孝宇自然也不会再去公式化的聊天,针锋相对丝毫不相让,一点也没有被鲍立国的气场所影响。
鲍立国是典型的阴险小人,所有人口中的阴险小人,可在穆竣的眼中却没有这种感觉,听闻穆竣此言,横了他一眼:“行啦,回去吧,我知道了,你婶子没在家,没啥吃的不留你了。”
穆竣也没在意,起身告辞离开,正如他没有拎东西来一样,也不会在意的鲍立国的‘没礼貌’,他清楚自己如果是拎东西而来,估计连门都进不了,自己家的老头子‘得罪’人多了,能给点面子就不错了。
给老江打了电话,车子停在门口等着,启动后拐入主干道时与一辆车子错身而过。
车窗要开,车速减缓,双方彼此都熟悉这车子的主人是谁,穆竣不诧异,对方也不诧异。
眼神一错,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一丝明悟。
“穆记,于县长的车是到扈市长家。”
“呵呵,走吧,回去之后别乱说。”
“嗯,我知道了,放心吧。”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穆竣也对老江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对方话痨归话痨却知道轻重,这一段时间以来很多相对比较隐私的话语,从没有一点消息透露出去,穆竣对老江也放心下来。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于志的车中,司机也悄声的提醒了一句:“于县长,那是大口乡穆竣记的车子。”
“嗯,我知道了。那栋楼是不是市委鲍部长的家?”
“是。”
“走吧,进去。”
于志伸手拉开车门走了下去,低着头,若有所思,关于明天的县委常委会议,似乎充斥着变数,扈市长今日叫自己来所为何事?定然与这一次焦点中的焦点有关联,一个小小的乡镇党委记更迭,县里的乱不说了,如今省里有目光关注市里也在为此明争暗斗,是该高兴还是该烦恼,于志跟杨平一样,都很迷茫。高兴的是不受关注的甸榆县如今站在了风口浪尖上,烦恼的是这个党委记究竟该如何取舍。
大口乡,风浪之尖,人人都小心翼翼的等待着。
甸榆县,满目狼疮,争与不争之间如何取舍,利益的争夺将会持续升级。
县委常委会议如期召开,全县机关和各个乡镇都关注着这一次相对比较特殊的常委会,大口乡上下更是紧张等待,整个乡政府这一日很静,但凡能够到外面出公差的都选择了离开,留在这里太压抑了,要比上一次还要压抑,那次是大家都习惯了刘广的强势,冷然冒出类似的状态还能够接受,而今刘广倒了,乡里面被牵扯其中的人很多很多,不说大换血,骨干被抹掉了不少,剩下即便没事的人也有些危机感,生怕沾染到自己,这眼看着又要换领到了,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成为新来领导的刀下亡魂,关乎别人的升降,紧张的乡政府八成以上人手心出汗。
县委记杨平、县长于志、党务专职副记马晋江、纪委记蓝有志、经济副记张森荣、常务副县长龙豫章、组织部长郑建设、宣传部长费经国、政法委记庄卫东、常委副县长赵茹、统战部张兼武装部长崔林。
十一位常委,各自面色沉重的走进会议室,想要事不关己并不太多,这件事牵扯的利益方方面面,能够争取的人都在动用各方面关系,可以说十一位常委,每一个都或多或少的接到了来自方方面面的招呼,一个曾经生人勿近的地方,只因为出了一个温泉,关注的人越来越多,杨平提前召开常委会,就是要在地质矿产部正式将件出来之前,确定大口乡党委记。
“今天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大口乡党委记的人选。”马晋江一脸凝重的宣布会议开始,抽烟的喝水的看件的,一时之间,整个会议室内一片寂静,翻动件资料的声音都清晰听得到。
杨平也不开口,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大家的侧脸,郑建设第一个站了出来,咳嗽了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然后开口:“我认为现在的大口乡不止需要大力发展,稳定才是前提,刘广的事件牵连了很多人,村屯百姓对乡政府没有了信心,不管五龙山温泉多么好,未来前景如何好,现在考虑的该不是那个问题,而是如何让整个大口乡政府重新恢复良好的工作秩序,重新在老百姓中树立起威信,让老百姓重新信任政府。”
郑建设的话引得众人纷纷点头,刘广事件可不是小事件,牵扯到省城一些人,弄的整个大口乡如今是怨声载道,怎么样让老百姓对政府重拾信心,似乎成为了首要。
“我认为,不该轻易从县里调人过去,该用当地被老百姓所认可的干部,哪怕是破格提拔,只要老百姓认可,工作就好展开,接下来才是考虑能力,张大海乡长本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请大家想想刘广在大口乡称王称霸以来,张乡长做过什么,性格懦弱难以扛起大旗,我不觉得他能够扛起大口乡的重任,我建议,由穆竣同志担任大口乡党委记。”郑建设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常务副县长龙豫章已经主动打断了他,这本是极不礼貌的行为,龙豫章却也是等不及了,对穆竣的恶感由来已久,这一次田元也是走通了他的门口,对大口乡党委记的位置势在必得:“穆竣?郑部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清除的告诉你,穆竣才二十三岁,才是一个参加工作不到一年时间的年轻人,你认为他拥有资格成为一方水土的掌舵人吗?可笑。”
“我赞同龙县长的提议,穆竣太过年轻了,并不适合放在太过重要的岗位上,副记已经是破格提拔。”宣传部长费经国接上龙豫章的话,坚定不移的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反对穆竣,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理由,履历和年岁就是最强硬的方案,工作了不到一年时间只有二十三岁的年轻人,接任一乡的一把手,这放在任何地方都堪称天,与干部级别没有任何关系。
“我提议,由组织部副部长田元来担任大口乡党委记,田元同志在县里工作多年,又有在下面的工作经验,年轻具有一定的冲劲,正适合在大口乡这样的环境下工作。”龙豫章和费经国一唱一和,声势就压住了郑建设。
或许是有什么样的老大就有什么样的追随者,郑建设虽没有鲍立国那般可怖,但轻扶眼镜的模样也透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被他抓住了,否则怎么会那般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