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道。”刘氏脸上连笑意都无,看着脚边跪着发抖的纤瘦丫鬟,像是在看要被剥皮的小猫:“你心思一向纯正,对静姐儿和淳哥儿也是好的,如今三太太身子重更该有你去伺候,怎么,难道去伺候老爷和太太对你来说还是惩罚不成?”
雪芽早一副吓傻了的表情。
三太太的手心被自己掐疼了,醒过神来道:“雪芽妹妹怕是欢喜傻了,”又去叫元嬷嬷:“带雪芽下去梳洗一番,等老爷回来了再给老爷磕头。”
元嬷嬷也被这变故转的愣在当场,得了三太太的令顿了下才如梦方醒般去拉拽雪芽,几乎是一路拖着出的房门。一到院子里,雪芽惊醒了一般嚎地就哭了出来:“老夫人!”话没说完,音就被元嬷嬷拿什么东西堵回了嗓子,又一番折腾才彻底离开。
“雪芽瞧着是不愿意离开您呢,真是忠仆。”三太太默了一下,道。
“再不愿意,也得听命,不是么。”刘氏闭上了眼:“那不听命却只想留在她心里头地方的,可当不得一个忠字。”
三太太沉默许久,道了个“是”,便被老夫人送客了。
回到三房屋里,三太太见元嬷嬷还在安抚悲痛恸哭的雪芽,她叹口气,扶着肚子坐到雪芽身边的椅子上:“起罢,这也是我的错,最近不出门,却是忘了嘱咐你行事不可激进了。”
“太太……”雪芽抬起哭肿的一双眼,叫了一声。
“哎,老夫人怕是看出你心不在此,想着是误会了什么,才这般做的。”三太太伸手抚了抚雪芽的肩头。更深的她没法说,方才老夫人的话明显是指责雪芽心侍二主,想必是这几日雪芽给三房透信叫老夫人心存芥蒂,这才做的惩戒。瞧着雪芽与三房千般好,刘氏就叫忠仆成了敏感的姬妾,老夫人看样子是连着三太太也怪上了。
若说起来,雪芽与三房交好还是雪芽主动来投的诚。那时三太太管着人事,雪芽刚升为大丫鬟,借着给老夫人跑腿的活计来来回回递了好多话,才被三太太叫到面前问的。却原来雪芽是家生子,家里头还有个勤奋好学的弟弟,可雪芽的老子娘一直领的外院活计,要么就是粗活,在主子面前说不上话。老两口不想耽误儿子学业,也不知怎的竟与旁的奴才秧子不同,他们不想小儿子去国公爷的铺子当管事,而是想叫儿子堂堂正正的读科考。
可要想脱籍,雪芽家拿不出买通大管家的银钱,这才把主意打到被选去后院伺候主子的雪芽身上。雪芽接近三太太,就是为此。而三太太也确实需要有个在老夫人身边记着事说得上话的,两人因此有了默契。
现如今雪芽十八岁,在丫鬟里头算不上顶美貌的也是个清秀佳人,大抵因为知道自己就要脱了奴籍,雪芽相人的眼光也不在府里头了。这还是年后的时候,雪芽偷偷跟三太太说过,家里给她定了个亲事,男方不是什么顶好的条件,一个卖货郎,但好在踏实肯干,两人私底下也见过面,雪芽很是满意,甚至后来还商定着用雪芽这些年攒的银钱开个小棚铺,头几年苦些但以后会越来越好……就为了这,三太太许了雪芽今年就把她和她全家放出去。
“太太,您救救我,救救我罢!”雪芽哭倒在地:“我从没有,从没有想过啊!”她再也预料不到老夫人会把自己指给三老爷。
然而三太太能怎么救她呢?
三太太答应去放雪芽全家,也是因为老夫人向来不好管这些,而雪芽的年纪也到了可以放出去成亲的时候,只要老夫人不计较,一切都好说。可现在明显老夫人计较了,别说雪芽是老夫人的丫鬟,便是后罩房一个洒扫丫鬟,老夫人咬死了不松手,也没人敢从她手上抢人。
“哎……”三太太又叹口气,这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了:“雪芽,你也是在府里伺候好些年的了,老夫人的脾气你比我清楚,现在最好的情景就是我寻个机会把你家人,尤其是你弟弟放出去,至于你……就不要再拧着了。”
雪芽还能说什么,她早就哭到没气,听了三太太的话脚一蹬就这般昏厥了过去。
……
帘子后头正在分线练绣技的王希音看着屋里兵荒马乱的场景,绣架早就丢到一旁,她看着雪芽被元嬷嬷放到炕上,人中被元嬷嬷掐出青紫才把黑眼珠翻下来,忍不住一握拳,绣针将她手指刺了颗血珠。
“嘶!”王希音连忙丢下绣针就想出去,还是陈嬷嬷拦下了她。
“外头正乱着呢,姐儿现在去可不是添乱?”陈嬷嬷也一直看着外间的事情,嘴角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嬷嬷,祖母为什么要这么做?”早在雪芽被元嬷嬷拉回来的时候,她就将事情听了个大概:“雪芽姐姐不想嫁给爹爹,娘也不想爹爹多添人,爹爹……爹爹连认识雪芽姐姐都不认得,这里头谁也不高兴,祖母为何还要这么做?”她就不明白了,谁都说这添人是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那规矩已经叫人痛不欲生了,竟还要死守着么?
陈嬷嬷张张嘴,透过王希音连珠炮似的问题,好似看到了另一个女子在说话:“陈姐姐也是个苦命人,我又怎么会怪你,要怪就得怪这是我们的命罢。”
“因为,这就是我们女子的命。”陈嬷嬷在雪芽苏醒后的一声哭嚎里,低低说道。